杂谈·寺山修司和动画漫画界（三）

日本的“安迪·沃霍尔”

上期讲到横尾忠则和三岛由纪夫的因缘。除了三岛由纪夫，横尾忠则也承认自己受到寺山修司的影响：“我和细江英公、寺山修司短暂相遇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是把创作和生活方式两者割开来思考。但是他们两位都是把艺术和人生并在一起思考的人。这件事情对我造成了非常大的冲击。对于仅仅待过设计师环境的我来说，这是一种文化冲击。我在这时候才第一次被迫感受到艺术和设计之间有着明显的裂痕。想要填补这个缝隙必须将创作和人生平面化，把两者衔接起来，然而在从事设计这个行业的状况下，这会变成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如果要将设计艺术化，必须打从根本去质疑设计的存在，从否定设计的地方出发才行。然而我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勇气呢？我为此感到忧心。”

横尾忠则在1967年因为媒体压力逃到了美国纽约，在那里他接触了美国的现代艺术，并且结识了波普艺术创始人安迪·沃霍，从那时开始他的风格便喜欢把日式和风和波普风格结合，并对日本艺术界一直大有影响。既然是在anitama这个动漫媒体上发表的文章，不如举一个相关的例子吧，这时候要拉出笔者的私货——上坂堇政委了。她第一张个人单曲专辑「七つの海よりキミの海」，这张专辑的同名主打歌作为《人鱼又上钩》的OP曲应该给观众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那带有强烈的修正主义色彩的PV……），但是此专辑封面却能看出点端倪。

上图为横尾忠则于1966年设计的「腰巻お仙」舞台剧海报，不难看出，上坂堇的「七つの海よりキミの海」专辑封面无论在字体还是美术的设计上都带有强烈的横尾忠则式的波普元素，相信绝对不是巧合。政委本人也表示：“喜欢昭和的感觉和喜欢苏联的感觉从根本来说是很相似的。就好象是又近又远的幻想或者被锁上的游乐园之类的感觉。昭和时代的游行也好、大事件也好、大众文化也好都充满了力量。对于孩童时代在手机和经济不景气中度过的我来说昭和时代是闪耀着光辉的时代。”（采访者是日本流行文化研究学者樱井孝昌，很可惜去年去世了。收录于流行文化见闻录~跟随世界所爱的日本~：Concrete Revolutio 超人幻想 水岛精二×上坂堇特别对谈）

日本最后的前卫剧团

说回天井栈敷。作为搞艺术的团体失去横尾忠则这么一员大将可谓重大损失。不过还好，这时宇野亚喜良（1934年出生）作为新的美术宣传、舞美设计加入了剧团，海报工作自然也分配一点给他了。宇野亚喜良是鬼才插画家。他其实从横尾忠则24岁在东京发展一年时（1960），就和横尾忠则共事，他们俩和原田维父合租了工作室；五年后再和横尾忠则等人成立插画家俱乐部。

比起横尾忠则的波普，他的风格偏梦幻，给大家看一下他后来给“苹果女王”椎名林檎的专辑设计的封面，他给椎名林檎设计过两张专辑，《蜜月抄》和《浮き名》。这时候也不得不跑题说一件巧合的事情了，椎名林檎的出道专辑《幸福论》和寺山修司的一本诗集同名，这本诗集正是之前笔者说过在日本买到的那本。不过鬼才知道椎名林檎是不是有受到影响呐！受影响也不奇怪，毕竟椎名林檎出道时也是作为一个充满异色地下文化的歌手。

1968年，天井栈敷更是发表了8部戏剧作品。其中这一年也有两出戏剧海报被《忏·再见 绝望先生》恶搞了：《（伯爵令嬢小鷹狩掬子の七つの大罪）》和《抛下书本上街去（書を捨てよ町へ出よう）》，后者已经被寺山修司在1971年拍成同名电影，作为长片电影处女作。

1969年3月15日，天井栈敷终于在东京涉谷建立了自己专用的剧场“天井栈敷馆”。

同年发表的《现代骑着马戏团的大象（時代はサーカスの象にのって）》和《犬神》两部剧在《忏·再见 绝望先生》也有neta，如图：

《犬神》的海报由粟津潔设计，此人还设计了寺山修司墓碑。

除此之外，天井栈敷出名的戏剧还有1978年的《奴婢训（奴婢訓）》和《身毒丸（身毒丸）》、1979年的《旅鼠（レミング）》、1981年的《百年孤独（百年の孤独）》等。尤其是《身毒丸》，是日本戏剧经典，享誉海内外，被不同剧团一次又一次演。其中因为饰演夜神月而被中国观众熟悉的、被称为戏剧王子的藤原龙也分别在1995年、2002年和2008年演了身毒丸这个角色3次，都由蜷川幸雄导演。这个戏剧讲述了身毒丸年少丧母，父亲为了家庭从妓院买回了妓女抚子作为孩子们的继母。抚子努力地融入这个家庭，而身毒丸却执迷过去，对抚子心怀敌意，最终抚子忍无可忍，对身毒丸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情。《身毒丸》让人悲从中来，凛冽无比，无疑是天井栈敷最伟大的戏剧。

蜷川幸雄版《身毒丸》

而《百年孤独》则就是改编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同名小说，1984年寺山修司改编成电影《再见箱舟（さらば箱舟）》。改名是因为马尔克斯不授权拍摄，认为只有黑泽明才能拍成电影，黑泽明去世后马尔克斯更是拒绝拍成电影。但实际上，《再见箱舟》已经被誉为日本版的《百年孤独》了。而《再见箱舟》选取了《百年孤独》的一小段：布恩迪亚上校的父母因为杀了人所以迁离原来的村落的故事。即使是改编的故事，都充满了寺山修司的世界观：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没有人能摆脱时间的桎梏。

寺山修司1964年导演的实验短片《槛囚》，是他保存下来的最早的影片。其中这个短片就是忧郁的绿色滤镜，已经表现出寺山修司关于时间控制人的观念，并且影响他后来的作品。

天井栈敷最后一出戏剧是1983年7月31日谢幕演出的《旅鼠》。早在70年代，寺山修司的身体每况愈下，最终他在1983年5月4日，因肝硬变和腹膜炎并发，永远地闭上双眼。剧团天井栈敷随之解散。寺山修司的去世被人称为是60、70年代前卫戏剧艺术的终结。他的戏剧不断被新的剧团翻演，实验精神得到了延续。

之后，寺山修司的得力助手、音乐家J・A・Seazer成立了剧团万有引力（演劇実験室◎万有引力）并活动至今，成员大多数是从天井栈敷带过来的。这位音乐家笔者也在关于少女椿的文章中说过，他是《少女椿》动画的作曲家。

2015年剧团万有引力演出的《身毒丸》海报与剧照。

“我的职业是寺山修司”

关于寺山修司之于戏剧方面的介绍就是这么多了，戏剧、诗歌只是一方面，而他的电影、摄影等方面作者还没有介绍，单是他的这么一面已经如此丰富，所以导演园子温形容寺山修司的世界就像宇宙。而寺山修司影响过的人可谓不少，电影界如园子温、岩井俊二（岩井俊二作为演员的处女作就是寺山修司导演的《草迷宫》），动画界如几原邦彦、今敏，歌唱界如大槻贤二、演唱《东京食尸鬼》OP的乐队amazarashi的秋田弘，摄影界如森山大道（寺山修司的摄影是荒木经惟教的），建筑界如安藤忠雄。数不胜数的受影响的人们组成了寺山修司的世界。

相信很多人听过学者四方田犬彦对寺山修司的评论：“他首先是一名传统的诗人，同时又是一名赛马评论家，另外还是1960年代最不光彩的先锋戏剧导演。他是劝青少年离家出走和近亲相奸的危险煽动家，也是写过好几部充满谎言的自传的散文家。”（《日本电影和战后的神话》）

但要让寺山修司来自己评价自己，他的说法则是：“我的职业是，寺山修司。”

笔者在Bilibili上整理过寺山修司的映像合集（B站会员可见），有兴趣请务必看看！

下一期卖个关子，讲一下《再见 绝望先生》系列OP的演唱者、寺山修司的头号粉丝之一大槻贤二，以及他的两个乐队，正式结束这个杂谈的第一大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