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世界的全新挑战

——上一期提到动画制作日程的话题，中国不少作品的制作流程是流水线快速制作，有些甚至一周内就能从分镜做到动画，在这样的日程下几乎不存在什么retake，恐怕也失去了很多切磋琢磨的机会。

森田　我觉得这真是非常可惜。从我的角度来看，适应了CG体制的动画师的水平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而手绘动画则因为目前这样的流程，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原画为什么会被退回来重画，他们最后只能单纯按照作监给的修正重新描一遍。不用动脑子固然方便，但很多人，尤其是新人会不知道自己哪里需要改进，最后动画出成片了，有些人甚至都会认不出自己的卡。

所以说，这种流程真的对本人的成长有所帮助吗？我觉得是没有的。如果有这个环境的话，作监应该给作画讲解这卡retake的原因，“这卡的问题出在这里，你好好想想然后重画再给我看”。如果交流能够提升到这个地步，那么作画肯定能有更快的成长。但实际情况是现在的流程选择了尽量削减“用脑机会”的做法，画能看就行，作监改了的跟着描就行。这我觉得是非常可惜的，哪怕现在这种做法能够行得通，十年二十年后再回过头看，我觉得不少人会觉得非常后悔。

当然了，之前提到过八九十年代的厉害原画人爆发式增长。他们据我所知，互相之间也并没有那么密集的互教互学，更多地是一种在同一个空间中一起努力，共襄盛举的状态（笑）。但这也促成了他们横向间的交往，当时很流行作画们借一个房间，里面的几个人自动形成师徒关系的做法。

——当时的话，TV动画一集只有数名原画，交流起来估计也比较方便吧。

森田　没错没错，这个要素也是当时出现那么多超级作画的原因之一。所以现在的业界客观上已经无法创造这种环境了，这也是我觉得可惜的一点。

——说来刚才的话题让采访君想到，TV播放制作时的缺憾或者作画上日程不足导致质量不佳的一些镜头，有些会在出碟时被修正。这个修正的判断是谁来下的？预算又是从哪里出的呢？

森田　这就是看制片人的判断了。我这边的制片人的想法不同，他自己觉得没必要搞DVDretake，基本上修不修完全交给我们来判断。但是在TV播放的时候，他是那种会死撑到最后一刻的类型。哪怕交稿三天前，他都会同意我们修原画。

——后面几个工程的人员要炸毛了吧…

森田　没错（笑）。但是也靠他这种倔劲儿，我在TV播放时基本能做到毫无遗憾的地步。所以到DVD修正时，至少我自己负责那几话基本没有多少要改的。当然了，交货几天前改LO改原画的代价就是被动检骂的狗血喷头，“你以为几号了啊！还修原画！”。我就一边挨骂一边陪着笑继续修（笑）。所以我有制片人帮忙协调日程，那么制作时的自由度就会更大点。从这个角度来说，在《东京食尸鬼》的制作方面我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障碍。

——了解了，非常感谢。接下来的话题我们想聊一下最近数年，TV动画中的CG动画比重越来越高。不知从两位的专业视角看来，这环境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金本　我们YAMATOWORKS实事求是说在业界里有点怪胎（笑），不太好拿来参考。但是退一步看，整体的CG业界在制作中有一种“没时间好好思考”的印象，有活就做，做完下一个。不像我们工作室还是会挑活儿的，并不是什么活都接。但是就我所知，不少其他CG工作室并没有这样的余裕。只能说我们目前的状态还是挺奢侈的。

森田　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组织结构越来越庞大。过去的CG外包公司的规模大概是20到30人，以这个规模是足以应付普通手绘TV动画的CG需求的。但是最近情况变化很快，首先东映在CG方面开始用力，人数越增越多。然后三次元也跟着来，规模也有上百人了，造成别的公司为了和他们对抗，也开始扩大规模。确实CG是公司越大越来钱没有错，但是CG公司也是靠人工作靠人挣钱。那么这些大公司为了维持这么多员工，为了维持公司运转就必须要不断接活，自然就不能，也没时间去挑活，去思考了。

金本　另外，过去的动画主体是监督和作画，之后才是CG。现在有些作品已经逆转过来，CG为主体，然后再到作画。

森田　所以元请制作公司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大。

金本　不少公司之前还不是元请，然而现在开始元请，必须学着从头开始制作，这导致环境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对于CG部门而言，现在的环境是有利于他们的发挥的，无论是划给CG的人员名额，还是投资方给的预算都越来越高。

——了解了。接下来是最后一个话题。两位个人，以及YAMATOWORKS在今后有没有什么新计划，或是新挑战呢？

森田　包括这次访谈在内，我们最近开始和海外公司有了一些来往。我不希望继续把视野限制在日本市场之内。这除了因为我获得了奥斯卡短篇动画提名外，还有一个原因。我十年前还以为除了日本之外，世界上只有小朋友会看动画，成人不会看。然而最近感受到很强烈的变化就是现在海外已经当上父母的这代人全都看过《美少女战士》，看过《龙珠》。过去的父辈对于动画有偏见，所以自己的孩子看动画时会有意见，这种“看动画对小孩不好”的风气我们小时候都有体验，而这也造成了看动画的人会被戴上宅或者Geek的帽子。但是这个环境我觉得已经变了，因为父母小时候看过《美少女战士》和《龙珠》，子女看动画的环境会更加宽松。那么我就想，能不能以这个年龄层的观众为目标制作作品？

你们知道，现在的日本动画消费市场的规模只有十万人，做动画的贩卖对象的就只有这十万人。而又有《进击的巨人》这种大作抢下大部分消费者，六万人花钱在《巨人》，那么其他作品只剩下四万人的潜在消费者。《东京食尸鬼》算是比较幸运，恰逢各种机缘巧合得到了不错的成绩，甚至在世界范围内也有一定人气。但巧合因素还是很大，毕竟目前的观众更喜欢更想看的，动画企划更容易通过的还是日常系作品。在日常系领先的日本动画大环境中，我个人感觉有点拘束。我自己还是更想做世界观宏大的作品，因为我们从小看的，一直以来所憧憬的就是这样的作品。换句话说，我就是想拍电影，拍动画电影。那我在这个大环境中要怎么才能拍电影？我就觉得日本的市场已经走得太偏，局限性太大，我还是得到世界上去看看。所以现在我的状态大概处于一个调整恢复期，我有一些想法和灵感正在萌发，但是要让这些想法成形，还是需要一定时期的摸索。

——听说两位这次来华会去访问一些中国动画公司，不知能否介绍一下具体的目的？

森田　我们还都是第一次来到中国。因为之前也从各种渠道了解了一些中日合作项目中的奇闻怪事，总之几乎没听过靠谱的合作案例（笑）。但是最近情况发生了变化，最近中国的环境，作品都有很大程度的提升，所以我们希望能亲眼来中国确认一下，实际看看中国的情况，然后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因为百闻不如一见，自己不到制作现场体验一下的话很容易产生偏见。同为亚洲圈的动画人，我们希望将来能够有更多中日合作机会，一起提高亚洲动画的水平。

——非常感谢。金本先生又有怎样的想法？

金本　基本和森田一样。森田自《东京食尸鬼》后就再没当过TV的监督，我估计他已经腻了日本TV了（笑）。

森田　不不不这话不能乱说（笑）。我只是说要把视野放得更广一点，现在对海外很有兴趣而已。

金本　对于海外的兴趣我也和森田一样，问题在于如何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现在海外已经能够通过网络每周实时收看日本动画，但是那些只有日本人才能做出来的作品，在海外的成绩实际上并没有明面上那么好。所以我就想，为什么成绩不好？是不是推广方式有问题？有没有更好的推广方式？作品本身有没有改进的余地？这些都是需要摸索的。对于大公司而言，摸索新的道路可能需要更高的成本，但我们YAMATOWORKS是家小公司，这方面的灵活性会更强。那么反正是要摸索新路，不如去海外试试看，现在我觉得正好是不错的时机。当然目前还没有太过具体的构想就是了，但基本和森田的想法是一样的。

——了解了，非常感谢。最后请两位分别给中国的粉丝说两句吧。

森田　我听说《东京食尸鬼》在中国人气极高，我在感到非常高兴的同时，也觉得我有必要进一步了解中国。以此为出发点，我希望能和中国的同行们有更多合作机会，共同摸索提高亚洲地区动画水平的方式。希望将来和中国的朋友们能有更多接触的机会。

——非常感谢。接下来请金本先生。

金本　我没当过监督，所以说不出啥太有格调的话（笑）。

——您可以给有志CG动画的学生们说几句。

金本　之前也谈过不少，归根结底还是要请大家自己努力（笑），我们也会在动画上努力的。

——了解了。再次感谢两位接受我们的采访！

森田·金本　也谢谢Anitama和Anitama的读者朋友们！希望大家能够继续关注我们，支持我们的作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