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寺山修司和动画漫画界（二）

天井栈敷

“天井栈敷”取名自1945年马塞尔·卡尔内导演作品《天堂的孩子（日译：天井桟敷の人々）》，“天井栈敷”是指剧场最高处的观众席，也是最便宜的观众席，并非网上流传的“天堂”的意思。“既然拥有一样的理想，也不要是地下，要在更高的地方表演”寺山修司这么说道。初期成员包括身为演员的寺山修司的夫人九條今日子、美术家横尾忠则等人；后来还拉上了J・A・Seazer（J・A・シーザー，本名：寺原孝明）这位音乐家担任音乐和演出（相当于监制）方面的工作，这位人物笔者也在关于少女椿的文章中介绍过。

建立剧团“天井栈敷”，摄于1967年，寺山修司（三排右一）与九條映子（二排右一）。须田一政拍摄，此人在1967年到1970年担任剧团舞台摄影。一开始他还不想承认受到寺山修司影响，现在越看自己作品越有此感觉。

剧团活动主要以表演戏剧、拍摄艺术电影为主，但初期成立时的理念实则是畸形秀研究小组。寺山修司招了一群畸形人，使天井栈敷染上了神秘的色彩。对此寺山修司认为人未必要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从来不去匡正人的原型，存在永远先于本质，没有正常人与残疾人的区别，一切保持原样就好。”因此他痛恨《一寸法师》中男孩最终因为获得正常身体而与公主过上幸福生活的桥段。

寺山修司1974年的作品《死者田园祭》的侏儒演员

剧团第一部演出的戏剧是《青森县的驼背男（青森県のせむし男）》，由于一开始没有自己的剧场，所以是在敕使河原宏创立的草月艺术会馆公演的，上图就是演出这出戏剧时的合照。这个会馆是前卫艺术家的阵地，就在1964年的时候，小野洋子在这里首次发表她的行为艺术“切片（Cut Peace）”，她引导观众剪掉她的衣服来表达对平庸之恶的控诉，非常著名的一次行为艺术；至于馆长敕使河原宏，他也是日本新浪潮电影导演的佼佼者，他的《砂之女》是日本影坛的另类之作。

《青森县的驼背男》公演预告海报，横尾忠则制作

这一年也诞生了天井栈敷最出名的戏剧之一《毛皮的玛丽（毛皮のマリー）》，这出剧在当年10月新宿文化剧场演出，之后还在法国、西德公演该剧，这出剧成为招牌剧之一。而且最重要的是《青森县的驼背男》和《毛皮的玛丽》都是为那个惊动天界美男子——美轮明宏量身定制。那时候他还不叫美轮明宏，叫丸山明宏。美轮明宏为跨性别艺术与文化做出了杰出贡献，在这两部戏剧中他亦如此，这也正是符合寺山修司对社会边缘人的态度。美轮明宏在《青森县的驼背男》扮演大正时期的老妇人，在《毛皮的玛丽》扮演女装的男娼。就连寺山修司见了他都感叹其美貌。后来九條映子改名成九條今日子，也是因为美轮明宏的提议：这个名字会不幸。于是她改成了“今日的孩子”。

日本第一美男

能遇到美轮明宏是寺山修司的幸运，这是他的另一个大佬级别的朋友——《金阁寺》的作者三岛由纪夫拉过来的。他第一次遇到美轮明宏是在茶馆，那时候他和出版社的人在一起。美轮明宏因家里破产在茶馆打工，三岛由纪夫便使唤他过来，美轮明宏以不是陪酒女为由拒绝了，三岛由纪夫只好以加倍小费让他过来。“你这孩子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呢。”三岛由纪夫对美轮明宏这么评价，美轮明宏反击：“但我漂亮，即使不可爱也没关系。”也许从此以后，三岛就迷上了美轮明宏的美貌和自恋性格。三岛对美轮明宏有句名告白：“丸山君，你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你居然不迷恋我。”

有意思的是，美轮明宏在16岁时就用自己的智慧“勾搭”到了江户川乱步，并成了忘年交。后来三岛由纪夫将江户川乱步的《黑蜥蜴》改编成电影剧本，并邀请美轮明宏反串女主角，十分妖艳。1970年，三岛由纪夫自杀前送了一大束玫瑰给美轮明宏，并说道：“我打从心底感谢你！”有传说，三岛切腹自杀后，美轮明宏一夜白头。

17岁的美轮明宏

美轮明宏也参与过动画的配音，比如宫崎骏的《幽灵公主》姗的母亲的莫娜、《哈尔的移动城堡》的荒野女巫。让人惊讶的一次声优经历是Pokemon的2009年剧场版《阿尔宙斯 超克的时空》，给阿尔宙斯配音，这一作登上了当年日本票房第二。同为该作配音和演唱主题曲的中川翔子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说道：汤山邦彦（监督）觉得阿尔宙斯的配音只有美轮才能做到，因此再三拜托他才得到同意。可知，美轮明宏即使人老，魅力却依旧。

阿尔宙斯和给Pokemon剧场版宣传的美轮明宏。

天井栈敷的异色美术

跑题了这么多，终于要说到《忏·再见 绝望先生》的neta部分了。看过《再见 绝望先生》的观众都知道这是一个讽刺（骂街）为主、neta为辅的动画，制作组对于这些neta的处理除了许多当下时事，为了配合昭和风格，也引用了不少20世纪的事件或艺术作品，而寺山修司成为了该作neta的常客。其第三期《忏·再见 绝望先生》的OP《林檎もぎれビーム!》中有不少和寺山修司有关的neta，这些neta大多数来自寺山修司创建的剧团“天井栈敷”的戏剧海报。这个OP的演出正是Shaft公司才华满溢的宫本幸裕。同时演唱这首OP的歌手大槻贤二也是寺山修司的粉丝。

1967年一年间，天井栈敷就发表了四出戏剧。其中《忏·再见 绝望先生》的OP画面neta中，有一处就是出自这一年的戏剧《花札传绮（花札伝綺）》的海报，也是由横尾忠则设计。

上图为《忏·再见 绝望先生》截图，下图为出处。下同。

天井栈敷1967年的、由辰巳四郎绘制的剧目表海报

但是也就在首演《皮毛的玛丽》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负责舞台设计的横尾忠则和身为副导演的东由多加（也是早稻田大学的，是寺山修司的同校同学）因为舞台装置发生矛盾，因此横尾忠则退出了天井栈敷。横尾忠则在当时的日本艺术界已经是非常有名的人物了，他的伯乐也正是三岛由纪夫。在还没出名时，横尾忠则因为崇拜三岛由纪夫向细江英公毛遂自荐成为三岛由纪夫的摄影集《蔷薇刑》的设计师。《蔷薇刑》是三岛由纪夫难得的一本大尺度的摄影集，有意思的是，后来天井栈敷也出了一个专辑叫《蔷薇门》，为同性恋发声，这些都在同一个“贵圈”里的人谁能百分百否认他们没互相影响呢？

横尾忠则能成为天井栈敷的美术设计也是因为三岛由纪夫的推荐。三岛由纪夫是这样评价横尾忠则：“横尾忠则的作品，简直是将我们日本人内在某些不想面对的部分全都暴露出来，让人愤怒，让人畏惧。这是何等低俗的色彩啊。”各位看官，是不是觉得寺山修司、三岛由纪夫、横尾忠则、美轮明宏这几个点连成的线组成了一个深不莫测的异色文化的面呢？

下一期结束天井栈敷的介绍，并且正式带大家进入寺山修司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