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的入行之路

锦织博生于1966年，是日本动画监督、演出家。代表作有《阿兹漫画大王》《魔法禁书目录》《忘却的旋律》等。今年他曾前往重庆参与ACG联盟举办的漫展的舞台活动。Anitama在惯例参与主持翻译的同时，事后也约到锦织监督进行专访。

——今天请您多多关照。关于今天的采访，一些征集来的问题如果您觉得不方便回答的话可以随时叫停我。

锦织　请多关照。其实有啥问题不方便回答？

——比如我的日本朋友问，为啥JC的原画（哔——）。

锦织　（哔——）（笑）。

——好的我大概知道您的尺度了。那我们就开始吧，首先想请您介绍一下，您小时候有没有看动画呢，受哪些作品的影响较大？

锦织　基本上该看的作品都看过一圈。我记得小时候《阿尔卑斯少女》和《宇宙战舰大和号》在同一时段播出，然后小朋友之间就争论该看哪个，现在想来那时候的选择将导致今后人生的分道扬镳（笑），然后我选择的是《阿尔卑斯少女》。但是当时对于动画作品是谁拍摄的，是怎么拍摄的这些并没有什么认识。直到很久之后，随着知识的积累，当时一些仅有模糊印象的内容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

——您说的知识积累是说您有上动画或是美术之类的学校吗？

锦织　那是之后的事情。我小学的时候，很喜欢《银河铁道999》的漫画，所以后来动画化了我特别期待。当时记得是先有剧场版后有TV，我去电影院看的时候，首先是作品本身非常棒，其次当时出了很多《999》的相关书籍，里面有几本是介绍动画制作知识的。里面有既有用巨大相机做动画摄影的场景照片，又有对于动画的各个职位工作内容的介绍，这就让我对动画制作产生了兴趣。这大约是我12岁左右的事情，但是实际上我对于动画的兴趣之后曾经一度中止，直到我高中的时候。高中时我有点想学画画，所以当时就读的虽然是普通的学校，但我加入了美术系的社团。那个时候我有一位同班同学非常倾倒于宫崎骏，那时正好碰到《风之谷》的漫画开始连载，他就说这个我必须得一起看，于是强行在杂志发售日拉上我去书店买。那时的我无论在绘画，还是在故事内容上，纯粹地觉得宫崎骏真是了不起啊，但我并没有把他和动画联系在一起。但那个时候也是凑巧，在电视上看到一个节目介绍宫崎骏过去参与过的电视动画和电影动画，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过去包括《阿尔卑斯少女》在内的作品都有宫崎骏的参与。这导致我对于动画的兴趣再次涌现，并有点打算把动画制作当成将来自己的工作。而我去到动画专业学校则是四年后的事情，那之前我集中看了各种各样的动画。而当时的我也会像现在很多动画爱好者一样，去记去认某个镜头到底是哪个原画画的。

——您提到的这段大约是在八十年代中期的事情吧？

锦织　是的。而我高中毕业的那段时期恰好是名作动画电影次第登场的黄金时代。从《风之谷》到《超时空要塞可曾记得爱》，然后《福星小子美丽梦中人》《幻魔大战》《宇宙先锋Crusher Joe》一部接着一部上映。那之前的我正在烦恼将来的工作道路，其实那个时候的日本真人影视环境也不错，而我也很喜欢电影，所以那时的我比起动画来其实是更想参与电影方面的工作。所以我也为了学习电影制作，看了非常多的电影。

——您比较喜欢哪些真人影视作品和导演呢？无论日本或是海外。

锦织　日本电影导演的话就是大森一树，他的作品我当时很喜欢。此外还有黑泽明的作品，我也有很系统地观赏研究过。那个时期我看的日本电影和美国电影都不少，所以也基本已经定了要以电影作为自己的工作，而对于动画也觉得挺有意思。所以工作上将来想搞电影，但是我过去学过画，于是打算进美术大学。结果志愿学校没考上，复读了一年后，就遇到了刚才提到的动画电影黄金期。这造成我的想法开始发生改变。急着把志愿改了，去了教动画的专业学校。

——当时的动画专业学校分不分方向？比如说作画方向，摄影方向，监督方向这些。

锦织　当时首先信息很闭塞，动画具体是怎么做的，谁画了哪里这些信息都很难找到。虽然那时的动画杂志已经开始起步，但是内容不会太过深入。讲到某一个地步就没了，我还想进一步了解的时候信息就断了，没东西好看了。特别是我当时身在京都而不是东京，身边就找不到做动画的人可以请教，这让我当时处于一个有力无处使的尴尬境地。而大阪虽然也有专业学校，但我无论如何都希望去到有实际动画制作人员在的地方，于是决定上京。

——不过当时的大阪艺术大学应该也是人才辈出？

锦织　人才虽然那个时期在关西也冒出来很多，但是商业制作的主战场依然不在大阪，所以我最后去了东京设计师学院。那时非常偶然的是，东映《白蛇传》的监督薮下泰司正好在学校任教，在动画学科里当领导。但薮下老师当时自己身体状况欠佳，经常带病教学。有时候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就会找自己东映时代的同事和朋友过来代课，其中就有小田部羊一、奥山玲子、森康二、黑田昌郎等等在东映制作过大量名作的大人物们。所以我虽然信息闭塞，但是运气好就好在这批人的到来正好碰上我入学那年。而且有一点好，是他们的教学内容很偏实际，未必循着学校的教学计划来。比如森康二，他从东映动画到日本动画，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哪怕在同一家公司的年轻人想找他请教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然而这样的大人物就在给我们这些学生上作画课，还带我们去他家，上课时谈天说地，那时候的师生交流对我来说是相当幸运的机会。

——您这一届既然这么幸运的话，是不是班上还有其他目前还在动画行业内活跃的同学呢？

锦织　是的。因为我是从没啥动画环境的地方上去东京，我就想东京一定有很多非常厉害的家伙们在。结果果然，我在学校里第一个交上朋友的同学就非常“浓厚”。当时我们天天晚上聊《根性青蛙》怎么怎么厉害，《三千里寻母记》是多么多么了不起，那时真是一天到晚在聊这些话题。而这位同学就是现在《EVA》等作品的作画监督本田雄，人称“师匠”（笑）。结果当时的我就想了，我第一个遇上的人就这么厉害，之后是不是还得进一步大开眼界？然而看来是一上来门槛抬得太高了，我那一届里好像也没见过别的比他更“浓厚”的人了（笑）。当然了，其他也出了几位至今依然在动画业大展身手的同学，比如现在也在当动画监督的龟井干太，制作学生习作动画时他和我是一个组的。

——那当时您专业学校毕业后是不是马上就进入了动画行业？

锦织　当时我倒没有特意为了找工作去做些什么。在学校里我们做了两作短篇动画，然后这制作过程中我就沉迷了，沉迷于动画制作本身了。所以当时我的努力并不是因为将来找工作，而是单纯地喜爱动画制作。一直到最后我都还在努力完善自己的习作动画，在找工作上反而没怎么下功夫。后来要找工作了，那个时候恰好GAINAX在招人。在《王立宇宙军》之后他们打算在OVA方面大展身手，我就去了，结果被刷了。因为当时我想当演出想当监督，我算是非常强调了这一点。然而当时的GAINAX，自庵野秀明开始，想当监督的人其实很多，新人没什么机会。所以当时GAINAX的人也对我说，来我们这边可能没什么机会。于是我就想要不要换换方向比如去当动画师，也去了很多地方找机会去面试。但就是找不到哪家能满足我最开始的愿望，也就是当演出当监督的愿望。这个时候我决定换一个思路，我思考了下目前的自己最想了解学习什么。思考的结果是我最想知道《网球甜心》这种出崎统监督的作品中四处弥漫的谜一般的光效到底是怎么做的。比如画面的角落里变黑那些特效，这些技术让我产生了很强的好奇心和兴趣。我就想，如果能混进摄影部门的话说不定就能学会，于是就去了高桥制作公司。就说虽然我在动画行业是以摄影身份起步，但最初我并不是想当摄影，而只是当时肯收我的只有高桥制作。结果进去后发现工作特别刺激特别满足创作欲望，日子过得很开心。但是干了两年后，我发现问题所在了。我虽然当得是摄影，但我其实心底里某处暗暗期待着摄影这条路或许可以让我有朝一日当上演出和监督。然而两年后我发现了，摄影并没有这样的机会！摄影当时的职业发展规划，要么走专业技术路线，当摄影技术大牛，要么就是转管理职位。我就觉得再不挪一下地方的话，恐怕一辈子都当不上监督了。这时候依靠在专业学校教过我的黑田昌郎老师给我的介绍，我得以转去了日本动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