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圆谷英二何以后继无人（五）
当奥特系列时隔多年的，地上波、全日带、全国放送网首播的新电视节目，《迪迦奥特曼》登上历史舞台时，除了在媒体和家长（以及大友）观众之中引起爆炸效果的“奥特曼复活”之类的惊叹句之外，如果以前线制作现场的眼光来看，它的最大功绩是实现了过去黄金时代《奥特Q》到《艾斯奥特曼》为止的古典制作体制和现场氛围的复兴。这种复兴的利弊我们以后再多说，不过只对制作现场来说，确实是百利而无一害。
圆谷制片厂这样的一个民间小型制片厂，结构简单，要兴要衰也都能很迅速。在名义上的主业，即制片方面，制作现场能不能有一个本事和威望足够撑起大旗的主心骨，是关键。我们说过了担起这个重任的先是圆谷英二，之后有圆谷一，而圆谷臯早年的职业和经历决定了，他有此心也无此力，所以崩塌趋势是挡不住的。但现在足以胜任精神领袖这样地位的人又有了，那就是事到如今已经年过花甲的高野宏一特技监督。《爱迪奥特曼》结束之后高野经过圆谷皐总裁的好说歹说，总算又回到了圆谷制片厂的正规编制内，而且还给他担任上了董事，虽然臯在新作方面已经玩脱了，然后奥特曼就在电视上休止了十五年。现在皐已经病逝了，《迪迦奥特曼》登场了，高野监督在久违又久违的新作现场，确立了三项复兴。
第一，重整“监修”地位和体制。
圆谷制片厂的早期作品，职员表第一栏就挂上圆谷英二的名字，称号是监修。这已经著名到有一种印记的性质了，虚的方面、实的方面都有作用。圆谷制片厂初成立时，有形资产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都事后靠东宝老爷支援。最大的资产是无形资产，是圆谷英二这个人的名声，所以把圆谷英二以监修称号摆在最开头，这是虚的方面的作用。实的方面，老爹的这个监修身份，是从技术角度出发的，主要干三件事。
第一是指导，尤其是技术上的事为多。本来制作现场的人员已经几乎都是老爹的弟子了，他可以放心地不亲自出现在现场，但是如果一旦有需要他还是可以出现。第二是审查，这个就多方面都有啦，可能是情节上、可能是画面上，很简单的做得好称赞、做得不好挨批的逻辑。至于老爹不满意打回去重拍嘛，这种事理论上的确可能，但实际出现的几乎没有，顶多就是叮嘱几句以后怎么改进。第三是剪辑，这个以前也提过，制作现场可以任你们年轻人随便玩，最终剪辑权老爹是牢牢抓手里的。这也是为什么，几乎不会有拍得不好打回去重拍的事出现。因为搞砸了，还有老爹给最终把关，用他的那个剪辑神技给年轻人擦屁股。要是出现实在拍得太烂，剪辑之神也救不了的情况，肿么办。一般老爹溺爱（在他眼里的）小孩子，也不至于专门来训你的，也就写日记时叹息几句完事了。
所以在圆谷制片厂这地方，“监修”这个位置的基本逻辑是，技术者的位置。最能镇住场子的，自己本事硬、对外威望也高，这样的技术者来坐。但是老爹死后，这样的一个技术者没有了，不存在了，找不出来了。这也是现场一度出现松散倾向的原因之一，其实从老爹临终住院，只是挂名监修的时候起就有了。不过老爹除了符合这样一个技术者的身份，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是圆谷制片厂名义上的总裁。所以概念偷换一下，既然能够胜任的技术者已经没有了，那继任的总裁来接下这个头衔，也不是不行。因此一哥也做过监修，只是比较半遮半掩，更多时候有实而无名。注意啊是有实无名，好在一哥本来对现场的人和事也不是不熟悉。然后一哥也死了，圆谷制片厂作品就真没有监修了，再接任的皐我们已经知道了他做不来，不适合。皐能做的可以是制片人，可以是制作统括之类，可以是策划人，可以是出品人，做监修会成闹剧的。监修这个称号就消失了很久，到皐晚年时挂过几次名。
现在要正式出新奥特曼大作了，这么多年过去，高野已经挂过了特摄顾问、特摄监修之类的头衔，这回终于直接坐上监修之位。高野这个监修，是最接近圆谷英二时代的实态的一次。到了一九九六年，显然高野不但胜任，而且最胜任，没有人比他更够格这么一个符合条件的技术者。虽然官位上吧，说是圆谷制片厂的专务董事，不过这种事其实根本反而就是虚的。实的在于，这时高野已经是老爹的直系弟子中，仍未隐退的人之中，最老牌的一个。光在奥特系列，高野就任过约三十本的摄影技师、约一百三十本的特技监督。当时已经名声鹊起的，东宝剩下唯一的特技监督川北纮一，也要叫他声师兄，而且当年也是给他做过助监督的。高野坐上了奥特系列的监修之位，对于圆谷制片厂来说，高野就是正宗的“平成的圆谷英二”，使得制作现场有条件接近六十年代时，曾经的那种凝聚力。
从《迪迦奥特曼》开始制作的一九九六年起，到二〇〇七年地上波全日带的奥特系列节目进入休止期为止，的十一年间，我们叫作平成的圆谷制片厂黄金期。这个时期与从《奥特Q》开始制作的一九六四年起，到一九七五年进入休止期为止，的十一年间，的号称昭和的圆谷制片厂黄金期相对比，两个时期制作现场的实态是相似度最高的。至于这个时期，接任了圆谷制片厂总裁位置的圆谷一夫，反正跟他爹圆谷皐一样，是从小并没在制作现场摸爬滚打过的，是练手营业事务为主的。既然你爹把总裁位置和手里控制的股份悉数传给了你，那你就安安心心地挂上出品人的头衔吧，现场的事不用你瞎操心，老夫高野给你摆平了。
第二，重整正经执行的两班体制，本篇和特殊技术两班平行分业体制。
这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从《雷欧奥特曼》结束以来到这时，超过二十年了。这段时间里，圆谷制片厂制作的正经执行过两班体制的作品，仅仅就两个，一个是一九七八年的《星之狼》，一个是一九八〇年的《爱迪奥特曼》。其他要么是连专门负责特殊技术的人都没有，要么是有个叫“特摄监督”的，实际现场也还是一班体制。
在实用性之前，两班体制首先就有一种象征性的力量。它象征着完全正宗的源于日本的特摄这个概念，“特殊技术”，象征着圆谷英二率领的那个黄金时代。所以这本来应该是一项圆谷制片厂的特有产物，类似于专利性质的。别人干不来，但我们能干，只有我们公司能提供这样的服务，有这种感觉的企业招牌性质。圆谷英二当年刚刚立业时，公司名不但叫了制片厂，而且叫特技制片厂，就是表明这个企业主打招牌是特殊技术方面。
然而这时根早就丢了，企业名什么的大人的事情我们现在先且不说，制作人员中确实经历过两班体制实行现场的，也是零零星星几个。圆谷制片厂好歹还挂着圆谷两个字吧，但实态却是，从七十年代到世纪末，一直持续保留下来技术和体制的，都是东宝。圆谷制片厂在技术上的招牌和专利丢了，变成靠什么的了，限于奥特曼这个角色本身的招牌和专利，吃奥特系列这套知识财产的版权费。不过修生养息了这么多年，闷声发的大财已经够了，至少看上去足够了，现在可以把藏入宝箱中的遗产给再次开箱昭示天下。
第三，重整特技监督的称号。
这个象征性意义占的比重就更大了，是一面旗帜。什么才是圆谷英二的继承者，特技监督，这是具有唯一性的称号，差异半个字都不行。以前高野他们这一代人，形成了这么一种观念，特技监督四个字只有老爹才配使用，因为老爹是神，老爹不是人。其他谁要使用，都得掂量掂量自己，不是说你在制作现场负责一次特殊技术的演出，你就有资格叫一个特技监督了。当年老爹在现场所具有的那种神圣感，以致于“特技监督”这个称号伴随的庄严感，这时的制作人员都已经不明白了，没体会过。但是高野明白啊，我们已经说过好多遍，本来特技监督这个称号应该是与两班体制配套的存在，高野当年因为诚惶诚恐，自己带头卸了特技监督的称号，改称特殊技术，从此圆谷制片厂的作品即使实行两班体制也不存在特技监督。
现在高野年过花甲，也已经到老爹当年名满天下的那个年龄了。他这时具有的资历、在现场的地位、实际的作为，从哪个方面来说，相比当年的高野都已经蜕变，足以担得起“特技监督”这个称号的意义了。而且只要他不带头，也不可能有人敢带头，于是高野在效仿当年的老爹担任全片监修的同时，自任新作初回的特技监督，这就是《迪迦奥特曼》的导向特技监督。从此奥特系列也终于开始长期出现“特技监督”这种如文物般的四个字，再不改了，直至与两班体制一起结束历史使命。
回想老爹当年，十八岁进入影视业界做个摄影助手，二十六岁修炼成摄影技师，三十九岁第一次实质担任特技监督的工作，这是史上初的特技监督，六十三岁坐镇监修之位。再看高野，十九岁开始做摄影助手，二十八岁成为摄影技师，三十一岁第一次实质担任特技监督的工作，六十一岁坐镇监修之位。
不过高野毕竟是跟以前的老爹和一哥不同，因为他没有总裁的身份，总裁的位置被皐留给了亲儿子圆谷一夫。高野只是个专务董事，然后以德高望重的技术者身份，就任了主力作品的监修。因此还是有地方没在高野监修的具体管辖范围内，就是另外独立进行的平成《奥特赛文》。
《奥特赛文》一九九四年的两集电视特别节目，那比《迪迦奥特曼》还早，自是不必说了。到一九九八年，以三十周年纪念作的名号出的三部原创影像，现场的模样仍在延续二十年前时，低迷期的惯性，高野的改革还没波及到这里来。负责特殊技术的演出家仍然叫特摄监督，而且基本上是与本篇监督两方兼任的，所以挂名性质也有点重，现场更是实质的一班体制。这也是当然的，因为这本来就是超低预算的制作项目。不是电视节目，更不是电影，制作和销售原创录影带这项业务，本身就具有廉价性质，所以也没什么正经执行两班体制的必要性。
说起来这项业务整体的开拓和发展的历史还跟东映关联不小，这就牵扯到另一方面的事了，到行业形势和经营策略的历史这些话题上去了，我们以后在隔壁连载的东映专题中再扯这些。一九九九年《奥特赛文》的最终章六部作就下血本了，这回正式执行了两班体制。再到二〇〇二年制作三十五周年纪念作时，特技监督的称号也终于回来了。还是七爷面子大的，在这两次之间，以同样的阵容和同样的媒体形式制作的《奈欧斯奥特曼》，就没有明确的这种待遇。
高野能够整顿体制，重拾风貌，但是不代表着他能恢复一个时代。时代已经不同了，他没有能力恢复一个时代，也没有必要恢复一个时代。所以高野在一定程度上进行文艺复……体制复兴后，事实上制作现场的实际状态与老爹和一哥的时代相比，还是有两个最大的差异点，差异点后来也成为两班体制和特技监督在圆谷制片厂同样走向消亡的要因。
【次回预告】
分享名人名言：
奥特之星为了给予大家巨大的勇气与力量，永远在天空彼岸闪烁着。
——上原正三
武藏，你已经能一个人飞了。
——高斯奥特曼
封面： 《迪迦奥特曼》
© 永远的迪迦 / Anitama
感慨万分，看看现在的，唉…
平成黄金期和昭和黄金期都是十一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