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井守的“大革命”

“战斗的押井守”特集（二）《攻壳机动队》系列回顾

Broadcast|LIAR2018年4月15日 6时10分

说到《攻壳机动队》，虽说押井守只执导了两部剧场版，但这对押井守来说是足以改变了他命运的作品。《机动警察Patlabor》也是，作品面世之后竟然会造成如此大的影响，这是押井守当时无法预料到的。《攻壳机动队》的影响覆盖到了全世界，不仅改变了押井守作为电影监督的命运，也改变了他之后的工作方式。但从结果上并非全是积极的，也有消极的部分。

积极的，就是押井守的名字挺进了好莱坞，关注度一口气上升了几个阶段。押井也一时陷入了迷惘，不过只是一时。到了好莱坞那，见过了不少业界大腕，也参与了一些面向国际的项目。这让押井守立马就意识到了一点，电影还是分国籍的。并非到哪儿都能做得出来。当然这其中有着文化和语言的差异。还有一点就是，越是被人期待，就越做不到人所期待的结果。这让押井守再次意识到，电影没有本家与分家。

※ 这里的本家指的是好莱坞电影。

结果上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因为接触了好莱坞，过去的那些幻想变得荡然无存。“好莱坞的电影也不是最牛掰的嘛。”在好莱坞拍电影的人是有极限的。反过来说，押井守过去的作品之所以被青睐，就是因为在好莱坞拍片的人做不出这样的片子。

工作方式上，押井守认为过去非常自由自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样的做法也是好莱坞流做不到的。要做到这种自由自在，首先就必须在文字上下功夫。具体一点就是自己还得兼任制片人的工作，好莱坞的话就像詹姆斯·卡梅隆那样的，将金钱的调度工作全部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这样才能做出真正的自己的作品。物理方面的制约，主要就是预算上的制约制和市场的大小，放在全世界其实都大同小异。某种意义上，在日本做片需要小心谨慎，是选择自己所想的工作，还是为了做大片而舍弃自己想做的事，一定会犹豫。押井守去了几趟，然而自己的想法总是不能让对方满意，押井也能理解这点，这对自己来说也是好事。押井守认为，自己做的电影虽然是幻想的，但这不意味着拍电影的人自己要抱有幻想。《GHOST IN THE SHELL／攻壳机动队》就是个很好的范例，押井守自己也从中获取了很大的经验。

而说到作品本身，押井守认为至今就没能做出任何崭新的作品，没有一部称得上是新的。完全是按照押井自己已知的方法论和技术来做的，甚至被他自己看作是很“贫瘠”的作品。因为预算的问题，押井守之后拍的动画作品，制作期间也非常短，只有10个月左右，但这短短的10个月却没有无用功。制作现场秩序井然、一切按照日程顺利进行，因此完成度也很高，然而押井对其没有很高的期待，这样的完成度也是必然。押井守一直抱着这样的疑问，“都是已知的技术，要怎样才能创造出全新的作品？”在其他人看来，押井守算得上是数码动画的先驱，而实际上数码的部分仅用上了20%。被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当时不过是希望制作成数码电影那样的气氛罢了。只是在印象上作为数码电影而成立，电影本身并不是完全的数码，本质上还是赛璐珞动画。CG的部分也不过30%。某种意义上，是演出的意图作出了“数码电影”，而不是真正的数码制作，全是非常传统的手法。所以不过是用了“老套”的方法论，做出了让人接受的电影，而《INNOCENCE》（无罪）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押井守认为《无罪》作为一部电影能够成功，是因为它从根基的部分就发生了改变，是完全革新的电影，为此煞费苦心。而《GHOST IN THE SHELL／攻壳机动队》在押井守看来，不过花了《机动警察Patlabor 剧场版》一半不到的精力。为什么说轻松，那是因为押井守用的全是过去的方法论以及各位参与的制作人员实在过于优秀。也多亏了制作了两部《机动警察Patlabor》的剧场版动画，从中积累的经验在这部作品中得以发挥，现场也变得更加成熟。分镜画完了，Layout检查告一段落，押井自己的工作也基本完成了，那之后只是偶尔去趟现场，稍微指点一下，现场就能够自如地运转，哪怕不去也行。

回忆起《GHOST IN THE SHELL／攻壳机动队》，押井守表示自己有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游戏机厅，很闲。不只是他，整个制作现场各位也都很喜欢玩游戏，当时最流行的是《VR战士》。押井还记得自己当时跑到游戏机厅去“回收”罢工的作画监督。另外就是当时现场的各位确实辛苦，正是这份辛苦给他们的青春划上了句号，因此大家经常聚在一起吃饭，还都挺能吃。“3点的时候又是吃零食又是吃暖暖亭的便当，到了晚饭大家又在一起到外边觅食，吃完后一定要绕到游戏机厅，打个3小时，再回到工作室继续工作。”押井守则是吃完了直接回家，那段时间就过着这样的生活。

押井表示在《GHOST IN THE SHELL／攻壳机动队》中一直是中规中矩的做法，唯一有挑战性的就是在音乐方面。在过去的作品中也没怎么给川井宪次出过难题，这次则刻意丢给了川井非常浓密的工作，音乐部分就是说押井守和川井宪次两人共同完成的也不为过，这个过程押井还是非常享受的，还试着尝试用了太鼓，《GHOST IN THE SHELL／攻壳机动队》的音乐就从这开始。川井的脑子里有着很多优秀的点子，押井称其为“有着优秀方法论的旋律制造机”，如果没有川井宪次，如果没有遇到那个声音，没有遇到演唱民谣的大婶，《GHOST IN THE SHELL／攻壳机动队》的音乐也不会达到这样的完成度。

要说影片的看点，押井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因为真的很难回答，说不出来。倒不如说，押井守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也忘了当时在拍这部片子的时候，究竟想表达什么。“就像孩子一样，谁也不知道10年后，自己会怎样，无法预测。”所以押井通常的回答就是“全部”。毕竟所有的镜头都是花了功夫花了时间去做的，每个场景缺一不可，不可能说这里比较重要，那里就不重要。押井守认为，特别在电影方面，更多是“偶然”，是偶然的产物，“你无法预测电影的女神什么时候会向你微笑。”

要说《GHOST IN THE SHELL》的话，押井守认为看点就是主人公，草薙素子就是这部影片的全部。在当时上映的时候，尤其被海外观众所接受。因为是“赛博朋克”题材，网络的世界这点首先被海外的观众所认识。但押井守认为，尤其是电影这样的平台，比起世界观和设定，大家更应该关注的是角色，是主人公，是这个故事所要描述的人。“所以《GHOST IN THE SHELL》这部作品就是草薙素子的电影，这是毋庸置疑的。”

前年的时候，因为好莱坞制作的《攻壳机动队》（真人版）邀请了押井守到现场参观，当见到斯嘉丽·约翰逊的那一刻，押井守也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果然这是素子的电影。”虽然结果上和押井守的片子完全不同，但押井对斯嘉丽赞誉有加，“整部电影只要看她就行了，说是斯嘉丽的电影也不为过。虽然说这话有点对不起导演。”

按押井守的说法，《GHOST IN THE SHELL／攻壳机动队》是草薙素子的电影，那《无罪》，就是主人公素子“不在”的电影。和“贫瘠”的第一作相比，本作的预算就要多得多了，要他拍大片，因为愿意给电影出钱的人多了，某种意义上就是“你随便做，我们有钱”，不过主题被限制了，押井守猝不及防，没想到竟然是“主人公不在的世界”。这也成了押井守唯一的出发点。

押井守对此毫不谦虚，《无罪》就是自己作为演出的动画作品的巅峰，今后也不可能超越。为什么押井会这么说？因为人凑不齐了，片子不是他一个人做的，做出了那些影像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后英雄，而现在包括原画师、动画师、美术在内，已经没法凑齐当时的原班人马了。人生作品的巅峰，而押井已经做到了。

“这是一部不可思议的电影。”就连押井自己看了也这么说，完全是为了故事而制作的电影，脚本花了两周的时间。这算快的，因为押井表示自己在写的时候是认真的，实际敲键盘的时间可能就3、4天。这也只有在当时才办得到。“这对当时的制片人石川光久而言可能是不幸。”

押井回忆到，石川当时问他，“能做出了不起的电影吧？”“相信我吧。”作品完成后，石川留下了激动的泪水，押井守虽然没在当场质问石川社长流泪的原因，但他猜测：一、算是对得起砸了这么多钱了；二、大概是想起了为作品东奔西走的经历；三、大概真的是被影片的内容感动到了吧。不过后来押井也放弃去问石川了，总之石川流泪这是一件很罕见的事，因此也让押井记得很牢。

而《无罪》对押井守来说，为了这部作品付出了太多太多，这辈子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为一部片子这么费劲心血了。无论是影像还是音响上，仅仅为了录八音盒的音竟然租下了一晚的采石厂，器材全搬过去，就只是为了一首曲子。“就是有电影值得你这么做。”但这不仅是耗费了毕生的知识和勇气就能办得到的，还必须得有钱，才能修成正果。“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待何时？”对押井守来说，《无罪》就是值得他放手一搏的电影。

当作品完成时，押井守累倒了，这一倒就是三个月。押井如今回想起来，这疲劳足足花了他三年的时间才有所好转，果然是上了年纪。而且在《无罪》结束时，押井很明显感到自己真是一下就老了。之后又花了大把的时间做了《空中杀手 The Sky Crawlers》，再到《Garm Wars》的时候头发也掉得差不多了。

《GHOST IN THE SHELL》的时候确实是依靠过去的经验，加上制作团队确实优秀，所以押井守才能安心去玩《VR战士》。然而《无罪》完全不能这么做，虽然是同样的素材同样的原作，但要拍的电影却是与原作完全处于两个极端的的影片。“现场的各位又太过于优秀，有着这样的团队，谁不愿意破釜沉舟，去大干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