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制作的留日和归来（三）

——今天我们先来问下制作《梦色糕点师》时，印象比较深刻的人或事吧？

李：嗯，这又是个能展开说好久的话题了。

在我还算是新人的时候，有个印象很深刻的作监梶浦先生。他是公司的前辈介绍给我的，因为当时进度紧张，我这边需要多点原画师来完成工作。当时我就是冲着他是作监去的（笑）。

我先说下他的工作状态，因为是结了婚又有小孩的关系，他都是晚上等家人睡着后，在书房里工作的。所以我们收卡都是半夜2，3点去他家收。他不仅作画能力强，也非常懂制片的工作，所以想要拿些不合逻辑的谎话骗他早点交卡是不可能的，不仅会惹他生气，还会反过来被他教育。公司里其实有很多制作搞不定他，既想让他帮忙但又怕管控不了他。

虽然进度很紧张，但是我特别注意了下打电话的时间，早了怕影响他睡觉，毕竟他是晚上工作，很大可能是白天在睡觉的，晚了也怕吵到他家人小孩。而晚上去收卡时候，我通常会把引擎熄了，坐在车里等，怕吵到他或者邻居，也不希望让他听到汽车的声音感觉像在催他卡一样。大冬天的话还是有点吃力的（苦笑）。当时他应该也看见了。

这样坚持了蛮长一段时间后，某一天他突然打电话和我说，以后不用那么累，到了晚上12点会准时把做完的卡放在箱子里。

而且在那之后，我打电话拜托他工作，他基本都肯接，但是别的制作打电话拜托仍旧不怎么肯接（笑）。

——这也算是辛苦的值得了吧？

李：其实当时并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些话。我只是想尽量不打扰他工作，尽量配合他。但是，这件事告诉我，认真做的话，大家是看得到的。其实制片的工作不仅需要心细，又需要能冷静，做到临危不乱。感觉说的像在打仗一样，哈哈。

有时候会有原画师说“是李san(さん，日语中对他人的敬称)的卡我才帮忙的，其他人的话我就不接了。”或者有其他制片要拜托工作，电话才说到一半，原画师就让改叫李san听电话那种。这时候就觉得很欣慰。

其实不仅仅是制作进行在挑原画师，原画师也在选制作进行。和这位制片合作，不仅仅是这个工作，还会帮你把其他后面的工作都安排得好好的。如果制片能尽心尽力的配合工作，还嘘寒问暖，什么都不用操心的话，谁都愿意和这个制片合作吧。

基本上我负责的原画师不会出现工作空挡，自己这边的工作做完了，我会协调其他组的工作。毕竟自由职业的原画师想接哪家接哪家。所以手上有厉害的原画师我会想办法给他填工作，让他始终帮我画，或者至少是在帮我们公司画。

当时三周半的工期能走下来，其实都是靠这些原画师的支持与帮助。

——就算有这些原画师帮忙，但是《梦色糕点师》的周期压力那么大，对于新人的你来说，还是很艰难的吧，那你又是如何调整自己，坚持下来的呢？

李：刚开始的确精神压力很重。什么都不懂，经常会被前辈骂说脑子笨。而且虽然不是因为我，但是公司的墙或是门上还是有好多“历史痕迹”的，因为新人犯错或是出现比较严重的问题时，前辈砸门踹门留下的拳头脚印。估计好多公司都有吧，之前还听说其他公司的某监督把门给踹飞了的。要说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话，只有一句话，不服气。

——刚才您也提到做《梦色糕点师》的时候经常住公司，其他还有什么比较印象深刻的事情吗？

李：那时候经常连续24小时睡不了觉，还要开车去收卡，有好几次比如开车过了红绿灯，刚过去就记不起刚才的信号灯是红的还是绿的了，突然那段记忆就没有了。现在想想也很恐怖。

有时候想回家拿下替换的衣服，顺带洗个澡。洗完澡出来，前一秒还在擦头发，下一秒记忆就没有了，醒来就是早上10点了，怎么倒下的都不记得了。

还有那时候从东京开车过三个县去枥木收卡，因为我们某个作监的家在那边，上高速公路都需要2个半小时才能到。半夜12点多出发，2点半3点左右到那边，可能还要等，回来之后稍微眯一两个小时就得开始白天的工作。这样辛苦的事情如果大家想听的话，一说一箩筐。

说个题外话，晚上去枥木的高速公路，是最好的看星星的地方。停在服务区里，喝杯热咖啡，一抬头漫天繁星，那短短的几分钟还是很享受的（笑）。

——刚才听到说，三周半的周期里，只有半周是用来retake的，但是因为原本周期紧，应该还是会有很多退修吧？

李：我们虽然是三周半的时间，但是监督要求并不是没有底线的，经常是会提出超过整集卡数的retake，有些卡会退了好几次。就好比说一集350卡，可能总的退修数会出现400、500卡次，毕竟在那么短的进度里有些错误是无法避免的。不过其实我们制作的时候还是没有乱来，大概一半只是台词和口型不匹配的问题，监督很厉害，差1格都看得出来。

——那这种情况是怎么解决的？

李：靠staff们一起努力啊。验片的时候，制片会提前安排相应的工作人员随时待命。验完片后，制片会立刻整理修正卡，然后交给相应的工作人员处理。因为进度急，所以经常一边修一边验，就这样循环着同步进行作业。那时候staff特别团结一心。

其实在这个时候制作进行特别重要，因为制作进行是大家的芯一样的存在，万一制作进行倒下了或是混乱了，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时验片后通宵修卡的时候，我就会在作画部、摄影组、上色组等走动走动，陪着大家，看有什么需要的。有时候可能需要查资料，或有需要和演出作监确认修正内容的，或者去买些点心饮料慰劳一下大家，听大家发发牢骚。

对我来说，《梦色糕点师》是我经历的最受益匪浅的作品了，在那个一年半之后，工作中基本上再也没遇到过什么特别的困难。

下篇说说《梦色糕点师》之后的制作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