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映与周日早间 六十六年的系谱（十五）

第二部 秦晋之好：1949~1966

第十五章 你说他不行 你行你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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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我们说到在东映盘算着搞出日本最早的电视映画，但还没空搞出来之前，东京广播电视台也就是今天洋文写成TBS的东京放送电视台，在一九五七年末先搞出来了。

由东京广播台的子公司东京电视映画制作，宣弘社做广告代理商，武田药品工业做赞助商。带番组的形式，每周一到周六播出，每回十分钟，十一月十一日星期一开播。但是反响太惨烈，开播还不满一个月，新年都还没到就决定要止损，得赶紧给砍了。武田药品吓得打包准备撤，东京广播台也缩了，这简直是一出师就被歼了主力。

中间的宣弘社可就急了，我难得搞到一个档啊你们就要跑，砍了就砍了咱换个新的接着上嘛。东京广播台表示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你要是发兵二十万出征结果全军覆没了，你敢说大不了马上发兵再打一仗吗你当你是秦始皇啊。好在武田和宣弘社本来就是老交情了比较好说话，这个我们上回说过，负责这片的是武田的宣传系长中尾清义，正是当年就跟宣弘社打交道的负责人。软磨硬泡最后武田一咬牙，再干一场吧，因为宣弘社放话说这回企划我来管、拍片也是我上。既然赞助商都留下了，电视台当然没理由撤了，不过这回肯定是不敢下血本了。东京广播台负责这片的叫今道润三，表示制作费只敢出每回十万块，宣弘社的总裁小林利雄大满足。

转眼小林就懵逼了，发觉自己一干广告代理的根本还不懂制作电视映画这边的行情。每回十万块的制作费给每回十分钟的节目，一分钟就有一万的预算啊，听起来都爽啊，给你一万日元拍个一分钟的短片你说谁拍不出来，何况那时候的一万大概能相当于现在的二十万。太天真了，当时各电视台不是进口各种洋爸爸的剧来播嘛，要是换算成每十分钟，大约还真就是十万这个价。而要自己制作呢，起码要这个价钱的三倍。你看实际上今道干的这叫什么事，要是东京广播台真的撤了那会去干什么，还不是继续去买洋片来播嘛。好说歹说让他留下了，他只出这个价，其实跟撤了后的出价没什么大差别，难怪可以留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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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怎么办，有招，小林还有人脉，他认识东映东京摄影所的所长牧野光雄。这个人我们之前第十回提过的，这时他还任东映的专务董事。上回我们说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笔墨在一个不是东映制作的片身上呢，主要有四个原因，第一个是川内康笵，这人是要留着以后跟东映扯上关系的，而且扯上关系的原因就是这个片。第二个原因就在这里了，在这个节点这片本身也稍微跟东映扯上关系了。

小林通过牧野的关系想找东映投资这个事，但牧野的脑子是清醒的，对于一个正常的商人来说这个事没有任何利多要素。你没钱就算了，但你还既没人手也没点子，人手和点子都是后来过了新年才出来的，这个时候的小林没有任何理由能说服东映来投资，顶多牧野可以个人立场赞助一点。但是小林再也没有机会等到一切就绪后再次来说服牧野了，因为这时的牧野其实已经重病在床，没过几天便咽气了，东映就这样失去了参与首个正式的日本国产电视映画的第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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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小林上哪找人手和点子，先把前作的脚本川内找来接着干，这回从原案开始也交给他，管作曲的小川宽兴也能接着用。川内这回可爽死啦，因为他早就想搞简单粗暴的片了，上次就说像美帝的苏帕曼那样搞怎么样但是东京广播台没通过，现在小林当然不会拦。当时日本正在播引进的超人，放送权就是在东京广播台手中的。

但这个主角平时不出来打架时怎么混呢，不能也在报社混吧，嗯川内提出个点子，主角就设定为医生吧。这什么思路啊，是这样的，因为……因为武田是卖药的。原来这首个正式的日本国产电视映画差点就成了医疗剧，但技术高度达不到，所以还是放弃了，因为这要点专业知识。这么看来武田是真没法提供点专业知识，果然是个只会卖药的。

川内以前在新东宝混过，认识了一个后辈叫西村俊一，现在想起来这人来了，跑去挖墙脚。他把西村推荐给了小林总裁，这下新作的制片人也就有了，加上川内自己负责原案和脚本，最基本的企划阵容总算是齐了。注意这里是新东宝啊，不是东宝，虽然在更之前他们也的确在东宝混过，这俩的区别和由来我们之前在第九回提过。

西村就来出点子，说我们来学《鞍马天狗》拍个片怎么样。《鞍马天狗》是个什么东西呢，是当时时代的印记，离当时三十多年前诞生的小说了，后来火了就一直在断断续续出新作，到这帮人企划这个新作的时候还在出。讲的是明治时期的一个剑士，侠客风格的那种，而且是典型的谁牛逼就跟谁过不去，幕府掌权他就去勤王，天皇掌权了他又对维新不爽了。

这个点子跟川内的日本版超人构想也算是不谋而合了，但是注定行不通。因为西村完全没考虑钱的事，也不知道之前刚发生过什么。要按这个来拍的话那就会是时代剧啊，时代剧的拍摄场地可不是随便哪里都行的，所以成本要求就高。前面刚砍掉的那片不就是时代剧嘛，而这回风险是更大的，预算却更少了，所以当然不敢玩时代剧，只能是现代剧。

为了省钱，除了现代剧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子在这时被提出来了，就是参与打架的人都得戴面具。因为既然是戴面具的，那么谁来演都行，也就是说扮演者随时都能替换，一旦拍摄打架的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至于整个剧组都要吃瘪了。同时每个扮演者也就更廉价了，就连主角都可以变成群众演员，你嫌钱少不想演是吧，行啊我找别人去反正少你一人不少。

这个以省钱为出发点提出的主意真是影响深远。首先它出现了附加效果，就是吸引观众尤其是小喷油的效果更强了，因为人脸到底还是大同小异的，而面具长什么样都可以玩出来。另外你看后来成型了延续下来，现在在这类有英雄打架的片里，从主角到敌人、从干部到杂兵，正式打架时如果还一直露着人脸，那你反而还觉得别扭了呢。

综合自己和小林总裁讨论的加上西村的点子，川内先拟了个草案《跃动假面》。西村觉得有点雷，说既然拍英雄剧啊，英雄干什么啊惩恶扬善啊救苦救难啊慈悲为怀啊，嗯有点佛教的味道了，佛教有日光菩萨月光菩萨嘛，叫日光假面月光假面好了。川内还说叫月光王者怎么样，但是这个不好听，哪怕你不懂日语用汉语试试也行，光和王两个字连一起发音又太相近了。最终的定名，《月光假面》诞生了。其实川内本身也是佛教徒，后来的作品中也可多见佛教的元素，不过他信佛也不代表就完全不信别的了，偷偷说一声那什么，其实他还是绿的，嗯我只能说到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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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作十一月份开播，十二月份就决定不砍掉不行，然后宣弘社和东京广播台武田药品他们纠结了又一个月，小林川内西村等人正式开始着手新企划已经到一九五八年头了。前作的成品存货播完的时候就意味着是要上新作的时候，早已明摆着了是在二月下旬，而企划终于完整了可以开拍时已经一月底了，这时正式的拍摄现场职员都还招不齐。

当初西村是被川内挖来推荐的，西村也去挖自己在旧东家的后辈来担任《月光假面》的监督，叫船床定男。船床还很年轻，从川内到西村到船床是一个比一个年轻，川内都比船床年长了一个地支轮回了。开拍那天船床实岁才二十五，作为一个映画监督也就是影视导演来说，现在看来是属于不可思议的。也是侧面再次体现当时这片的人手多么匮乏，这就是日本正式的最初的国产电视映画，因为前作惨遭酷刑挂掉而成黑历史了，没有算上。

既然钱不够，为了省钱西村和船床等人也是拼了。除了上面提到过的放弃时代剧和大量戴面具等，还只好使用廉价的摄影器材，凑合着找方便的取景地，脚本就是迁就着取景地来定案的。小林总裁把自己的住宅都贡献出来了，客厅就当主角的根据地，车库就当敌人的根据地，观众看片时每次月光假面蒙着面飙着车去闯敌人基地很爽吧，确实是从来想不到原来他们就互相在隔壁啊。

职员不够演员也不够，只能找来一堆演技还很捉鸡的，找不来时就麻烦宣弘社的员工了，甚至小林的家人来客串。这里有个很有名的事，是月光假面的声优，叫野木小四郎，来到拍摄现场参观后对这群人的演技简直不忍直视啊，吐槽了一句。这下坏了，被船床监督听到了，监督说来来来，你说他不行你行你上啊，结果第二天野木就穿上，哦不，被穿上月光假面的戏服去演了。

当然这些省钱手段都只能是敌后战场的游击队，真正的正面战场依然是得小林这个总裁亲自去想法子。

小林的第一步，新设立一个公司，叫宣弘社制片厂，这是宣弘社的子公司。这里很重要，宣弘社和宣弘社制片厂一定要分清楚了，就如同东映和东映动画必须分清楚一般。两家性质就是不同的，宣弘社以前就是广告代理店，现在还是广告代理店，而宣弘社制片厂的本质是制片厂，是影视制作公司。《月光假面》的制作公司是宣弘社制片厂，《月光假面》的广告代理商是宣弘社，这个陈述理论上是不能混淆的，不过因为宣弘社制片厂是宣弘社的全资子公司，好吧在这个例子上倒也可以不那么严格纠结。

新开家子公司制片厂什么好处呢，就是设条隔离带，说不好听点划清界限。因为这回风险这么大，万一杯具了呢，杯具了宣弘社制片厂很有可能会垮，宣弘社虽然也没法全身而退，至少更容易活下来。小林当时肯定是不至于意识到，他这个行为开启了整个日本电视放送业界中，电视节目制作体制的一个新时代。从只有电视台自己制作节目的体制，出现了电视台委托制片厂制作节目的体制，这个可以看在Anitama商业栏目连载专题的第五回。

第二步是还得继续找东京广播台讨钱，那绕不过去的，不找你还能找谁啊。最终还算是有成果的，逼得东京广播台把制作费涨了两成，十万变了十二万。不过注意这笔钱的叫法啊，只有对东京广播台来说这才叫制作费，不会再出比这更多的钱了。对宣弘社制片厂来说这叫预算上限，要是超了肿么办，自己看着办，还是可以看商业专题的第五回。

第三步，真没法子了，直接绕过电视台找武田讨预算了，幸好是以前有直接交情的。你看啊，本来的程序应该是赞助商给广告代理店钱，广告代理店给电视台钱，电视台给制片厂钱，依然可以看商业专题的第五回，啊重要的事好像说满三遍了。但是现在直捣老巢了，制片厂直接伸手向赞助商要钱了，只是在这个事例上，制片厂和广告代理商是一家人，所以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大区别。最终武田同意直接出三万，这下预算终于变成了每集十五万。

我们可以说小林在这里耍了一招模糊概念，反正武田给宣弘社付钱是跟往常一样的，没什么心理抵触。至于宣弘社把这笔钱用来是正经搞广告代理，还是拨给子公司当制作预算，管不着啊。不过就算不搞模糊概念估计也不会太难，因为那时候确实都还刚开始，体制都还各种不完整，而且小林都给逼到这份上了不就破罐破摔了嘛，你看他们那时多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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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假面》总算是赶上在一九五八年二月底开播了，这回结果怎么样，火了，武田很爽，所以东京广播台也很爽。这带来的首先一个影响就是，本来不是每集十分钟的带番组嘛，不玩了，改成正常每周播一回的、每回半小时的剧。这里要点明一个账啊，就是以前带番组的时期，每周六回每回十分钟，也就是说每周有六十分钟的份。而现在改了呢，每周就是三十分钟了，其实是制作前线的压力一下减轻了一半。

制作费的待遇是确实升了，改成每集半小时后增加到每集五十万到七十万，换算一下也知道比十分钟时期的十五万要高，虽然每集十分钟的情况和每集半小时的情况其实没有单纯的换算绝对值那么简单的逻辑。但还是不算达到了正常水准，按前面提的洋片的三倍标准来说，其实八十万到一百万才是正常水准，你看宣弘社这悲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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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假面》火了，东映也回过神来了。噫好像是不是差点煮熟的鸭子给放跑啦，还长成天鹅了诶，哎呀趁没跑远赶紧去捉回来呀！这就到了我们之前说的四个原因中的第三个了，再次跟东映扯上关系，我们下回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