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谷百一十年史（二十六）

“圆谷百一十年史”，即圆谷英二诞生的1901年到圆谷制片厂成为FIELDS子公司的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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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至哉坤元：1948~1963

第二十六章 辛・哥吉拉（七）你好，这里是哥吉拉的东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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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我们说到制作现场到一九五四年七月份的进度，明确了用替身演员穿人偶服来表现巨大生物的方针，造形班走了好多好多弯路，然后终于制成人偶服，以及定下替身演员的人选。这时依然还没正式开拍，而我们说过制作发表新闻见面会是在七月五日，所以七月份整个东宝宣传部也已经要动员起来了，虽然他们真心还没见过，没概念这个号称前无古人的电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要宣传就上各种媒体，报纸杂志自然是少不了，然后还有电视和互联网之类的。呃互联网就算了，电视呢，别说没有彩电了，就是电视台都没几家。日本电视业界开荒期的历史我们在隔壁东映专题涉及过一些，对应过来一九五四年夏那时候什么情况，比如五大在京核心局，还只有日本电视台一家。不过那时候自有那时候的主要宣传手段，电视台少、电视机普及度低，那还有个东西叫作广播。

我们向来在隔壁东映专题以及商业专题提电视台提得很多了，这回稍微看看广播台的大致情况。关东广域圈有五大核心电视台这个已经很熟了，核心广播台就少了，只有三家。三家中最早的一家是东京放送，就是电视台那边的东京放送，偷懒写成洋文首字母叫TBS的那个，我们提过同一家公司经营电视台也经营广播台不算少见。第二家叫文化放送。最年轻的叫日本放送，有多年轻，就是一九五四年七月刚刚才开播的，正需要足够噱头的重磅节目来杀入市场。这对东宝来说正好，一拍即合，就决定在日本放送播出广播连续剧《怪兽哥吉拉》。

每周一集，每集半小时，周六晚上七点钟播，七点到十点算是黄金时间。七月十七日到九月二十五日，全十一集， 所以七月十七日是哥吉拉首播纪念日，记住啦七月十七日，你懂的 。先上广播剧是剧透吧，这种事其实无所谓，那时电影是国民最大的娱乐方式，要的是电影这种形式，也就是场面比情节重要。给听众听着广播剧，你以为你是自愿听的，而且还免费听多占便宜口牙，其实就是强制你在想象，哎妈这样的场景要怎么拍摄成影像啊，想着想着就着了魔身体不受控制想跑去电影院买票了。所以出剧透不但没有负面效果，就是奸商大东宝的勾引手段。比如说我吧一直在有意识地避免被剧透庵野的这片，结果撑了三个月最后在写这个系列文翻阅资料的过程中，还是被流弹一句话击中了，惨啊好吧我还是自我安慰一下，可以想象成是复原当年的体感。

广播剧的脚本是在G作品脚本准备稿的基础上写成的，执笔者叫龙野敏，咦这人不认识，其实是东宝文艺部长堀江史朗的马甲。堀江来投奔东宝之前，是在官老爷开的日本放送协会那里混的，那时候日本放送协会还没开电视台嘛，于是当然混的广播台。而且干的还就是脚本部长，所以这时搞宣传让他来上广播剧、写脚本，那是不二人选。在第二十三回中我们梳理过这个电影脚本的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香山滋单独草拟的剧情大纲，或者叫草案。第二阶段是跟包括英二在内的东宝一干人等看过讨论过后，香山拿回去修改然后正式提交，这个叫G作品研讨用台本。第三阶段就跟香山没关系了，脚本家村田武雄来加工修改成真的电影脚本，本多监督也帮着添几笔，这个叫G作品脚本准备稿。最后第四阶段就是正式开拍时用的定稿了，准备稿的最终定案版。广播剧的脚本就是从这第三阶段来的，所以这意味着其实广播剧脚本和电影脚本已经分道扬镳了，都从准备稿而来但是各自平行加工的，就是像昭和哥吉拉和平成哥吉拉的那关系。

小说和漫画也跟着上，广播剧播完后把这个脚本再加工编排一下，变成小说的形式十月二十五日发售，其实这天正碰上制作前线那边举行杀青后的第一次试映会。这本出版的小说后来一般就被叫作原作本了，不过因为前面刚已经理清楚，现在一看我们知道这书离香山的那个研讨用台本其实已经过了几道手续了。还有我们说过香山推荐阿部和助设计哥吉拉，但没被正式采用嘛，那人手也不能浪费了，没事漫画版的作画就交给你吧，配合电影的首映时期在十一月份发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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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四年上半年，东宝的顶级大作无疑是在黄金周档期，本多监督的师兄黑泽明的《七武士》。到下半年东宝开始意识到，以《哥吉拉》的制作规模来说得作为同等级的大作来对待，但是档期差了点这个没办法了，东宝宣传部只有真使出吃奶的劲。我们说过这片本来就是给田中制片人那个流产掉的企划填坑，所以上映档期也填补的是这个，就没像黑泽监督作品那样给大作的旺季待遇。来回忆一下比较容易被当空气的一个人，英二有过巨鲸踏平东京和大章鱼艹翻捕鲸船的两个想法，第二十一回提到过这事他只跟两个人说过，就有宣传部的系长齐藤忠夫，好了现在《哥吉拉》的宣传负责人就是交给齐藤来干的。

东宝总公司地点我们说过几次在东京千代田区，东京那是在关东地区，分公司有三个，在关西地区、中部地区、北海道。总公司给各分公司发去一个下达任务的通牒，号称特殊宣传计划，提了十个宣传要求，号召各分公司草拟万全的宣传计划。总公司说了，告诉你，本作乃是东宝集结了全机能制作的大空想科学电影，在这个锦秋装饰银幕的壮观巨篇。分公司们什么反应，当然一脸懵逼，因为我们知道的七月份都还没开拍，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写宣传企划书。

总公司提的要求，第一，哥吉拉这个标题乍一听完全不懂什么意思，观众会懵逼的，但是不要紧，子曰不明才能觉厉，要长期在各种报纸杂志等刊物上登广告语和剧照。这个作用是狂轰滥炸搞印象植入，分公司想别说观众不明了，我确实已经觉厉了。第二，要跟其他东西搞联合宣传，而且其中当然以哥吉拉为主，这个翻译过来就是向观众强调，这个是大作哦这个是大作哦。第三，小喷油当然不能放过，制作画册和海报之类的视觉方面的广告，潜入全国的小学中学去散播。第四，简单粗暴，给我去人流多的地方发传单吧。第五，公司平时用的各种文件夹啊表头啊信封啊，全印上哥吉拉的简洁广告，这招叫浸透宣传。第六，在电影院和商场之类的地方贴大张大张的剧照。第七，同样是在这些地方，干脆做些哥吉拉的模型摆门口，叫大怪兽去迎客，模型不好办架块大招牌也行。第八，开着大货车去街头到处游行，放货物的地方摆什么呢，纸呀气球呀做的立体哥吉拉。第九，再给我做出哥吉拉的大型热气球，在各地人多的地方上空飞行。好了，你想象一下那海神吴尔罗在空中飞行的醉人画面，怀疑十几年几十年后奥特曼玩的宇宙里来个侵略者就开着圆盘在上空的桥段，是亲历者从这得到过灵感的，真艺术源于生活。第十，等杀青后要在全国范围都搞完成纪念大试映会的，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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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公司怎么硬着头皮执行任务呢，中部地区分公司的宣传企划比较有代表性，我们来稍微看看。关于这个日本的地区概念啊，在隔壁商业专题的第十六回顺带提过框架，地理上说的中部地区，经济上主要就指以名古屋市为中心的都市圈。

中部分公司反馈上来一个宣传企划，说我们分析认为，啊，这片有三大卖点，我们来考虑对应的宣传策略。第一点，这是日本最初的空想科学电影，有奇葩的故事。第二点，这是东宝骄傲的特殊摄影技术和顶级制作阵，纵横无尽地驱使全机能所制作的大障眼法电影。第三点，剧情上有纠结点可以作文章，有恋爱啊有亲情，怎么听起来纠结就怎么宣传。

那具体怎么打广告呢，大致当然是照总公司要求来做，我们就看几条比较有特点的。首先是在名古屋市中心竖一块大招牌，长三十五尺宽二十尺，上面哥吉拉的眼睛还装霓虹灯，这地方平时汽车日流量十八万、电车日流量两千二，这样就能向中京圈市民昭示哥吉拉多伟大了。大型热气球这条，再加工一下，还发出广播警报，说各位市民请注意啊，近日有巨大动物往本市上空飞来。最后还有一条囧的，造个纸制的立体哥吉拉，然后切开，头部放市南区，身体放市中区，尾巴放市北区。

大阪的关西分公司更会玩，专门给公司的接线员交代了，而且还都是声音很美的年轻小姐姐，告诉她们外部有电话打来时，一接通就立刻主动这么说：你好，这里是哥吉拉的东宝。如果是已经知道哥吉拉的人，就是再强调一遍，给我去看给我去看。如果是还不知道哥吉拉的人，嗯不出奇葩一般会问一句哥吉拉是什么鬼，嘿嘿上套了吧就等你这句呢，然后该怎么嘴炮接线员你记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这一手好像有点眼熟啊，隔壁东映专题第十六回中提到的玩法，那是在哥吉拉之后几个月，而且东映这样玩是在片子火了之后再来显摆一下用的。东宝这样玩则是真的起到宣传作用了，当时关西其他各家的宣传业者无不愤慨，老油条东宝玩的这一手太下作了。

本作上映前半个月，十月二十日东宝有另一个首映的新片《潮骚》，谷口千吉监督。那个田中制片人的流产掉的企划，第二十一回说过预定监督就是谷口嘛，之后变成本多监督的哥吉拉来填坑了，那谷口监督呢，就是拍这片了，制片人也依然是田中。十月十九日临首映前，朝日新闻上刊登这片最后的事前宣传广告，广告下方还写着一行：氢弹怪兽哥吉拉预告片上映。你再读一遍这什么意思啊，这本来就是预告片，现在又预告说我们会上映预告片，这么嚣张的广告还是日本电影业界第一次这么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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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东宝为这片的宣传使用过的煽动性广告短语，我们来看看，同步说点需要说的。

• 二十世纪的恐怖！氢弹实验产生惊异的怪兽哥吉拉！
• 大东宝动用全机能创造特殊摄影的凯歌！凌驾于美帝大片的惊叹壮绝巨篇！
• 超绝！惊异！语不能言的破坏力！把全世界打入恐怖地狱的喷火的二百年前的怪兽哥吉拉！

※ 这里两百年应该是漏字了，设定是两百万年，至于喷火这种明目张胆的预告诈欺，呃好吧认真我就输了。

• 半信半疑的你请务必观看！在整个画面大暴动的哥吉拉的恐怖！拥有胜于宽屏电影的魄力。
• 当时宽屏电影在前一年刚被美帝弄出来，就相当于电影院中最高享受的代名词，所以才会用来放在宣传关键词里。至于敢把好莱坞大片拿来作比较对象，包括前面第二条的说法，当时绝不夸张。后来日本电影产业却发展得没能成美帝那个状态，原因不是没有技术，是没有支撑技术的土壤，这方面的事我们以后在有机会还会找地方说的。
• 全人类的消灭！怪兽哥吉拉的出现！暴露在二百万年前恐龙的猛威下的日本全土！很强很绝望的影片！

※ 田中大概想说，都讲过多少遍不是恐龙了！

• 将现代人的氢弹恐怖症完美视觉化的，空前绝后的科学空想电影！
• 人类完蛋！迫近命运的地球！狂奔的氢弹实验产生的世纪危机！
• 依据日本映画未曾表现的完美现实主义的科学空想电影！大东宝特殊技术阵倾注全机能的压倒巨篇！
• 空前的壮观！决死的水中摄影！惊异的大群众场面！卓越的特殊摄影技术！
• 哥吉拉是什么！氢弹实验下从二百万年的长眠醒来，大如高楼、体重三千吨的原子怪兽！发出怪白光！口吐烧尽一切的放射能！

※ 三千吨和原子怪兽什么的，这回真心是宣传中的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吐放射能倒是比上面吐火良心了点。

• 这个电影不是单纯的空想电影！是以异常的魄力描绘氢弹实验时代人类遭遇的最后的悲剧的问题作！
• 舍弃爱挑战哥吉拉的青年科学家！究竟能否断绝二百万年前的怪兽的生命！
• 以电影最大的表现力向你迫近的死之战栗！

这里有个要点是，两百万年前这个字眼反复出现多次。确实是香山设定的，但他同时还设定过是侏罗纪的生物，而且不是设定了后忘了于是又设定一个，是这两条放一起写的。两百万年前是侏罗纪这种笑话别人闹了就算了，香山这种本来对古生物就有过研究的不可能啊，这个事怎么解释。很多年后特摄迷作家竹内博有个说法，说两百万年前是人类出现的时间，这表达的意思是哥吉拉就是人类本身的投影。挺好一个解读，也符合田中在企划书中提到的人类被人类自己复仇这个主旨，当然了也被喷这是在洗地。但也有号称去找过田中制片人求证的，结果真的是竹内解释的这样，这说法我见过。田中是当时企划关系者中活到最后的，但离世到现在也近二十年了，这就成了继第二十二回后又一个我没法给出结论的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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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宝最后确立的宣传要点是四个，第一个跟最开始发的通知单的第一点差不多，哥吉拉什么意思观众看不懂。但明确了一条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宣传时一定要另外加上用语，比如“氢弹大怪兽空想电影”。第二和第三个跟中部分公司总结的第二第三个卖点一样，也就成了宣传要点。

第四个是选角方面太弱了，主演阵容没什么大明星，宣传点不给力肿么办。演员的事虽然永远不会是我们这整个专题的要点，但后面还是马上会提到的。解决方法是演员不行就只好干脆宣传职员，负责《夏威夷与马来亚海战》《太平洋之鹫》《别了拉包尔》等作的特殊摄影技术的圆谷英二倾注精魂，以及与本多猪四郎监督的合作，能压倒美帝电影的成果等等。再加上莫大的制作费和总参与人数方面，也都是大东宝集结全机能赠送给世间的，电影界有史以来的壮观作品，这些都记载在明确的宣传方针中了。

电影在商业方面的成功与否，不是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事前宣传，而是几乎就都取决于事前宣传了。影片本身的内容能决定口碑甚至多年后的评价，但对商业成绩起到关键性作用，甚至效果超过事前宣传的，这样的例子虽不是没有，真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在电影业界这基本可以算习惯了的事之一，但正常人观众很少能真的转过这个弯来，详细些的我们可以在以后隔壁东映御三家专题说到电影产业时再来提。所以说哥吉拉时，我们也仍然有必要不惜笔墨，来给一定的篇幅专门说宣传方面。

这样目前为止我们说过了从一九五四年四月起，哥吉拉的企划、脚本、设计、分镜、造形、宣传，到进入八月份，终于制作前线要正式开拍了。配合这个进程，下星期四碰上十一月三日，《哥吉拉》的首映纪念日，打算出超长篇幅特别篇，我们在下回的首映日SP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