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特系列通鉴╳本家特摄列传（八）

第八章 圆谷英二四个字很出名，这个人不出名 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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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摄影技师圆谷英二

“圆谷英二是个导演（映画监督）”，一般都是这么说的，懂行点的人会知道一定要叫“特技监督”，总而言之肯定是监督，虽然不全面但一点错误也没有。我们现在也先从这里开始，监督是什么，影视制作现场的最高指挥官。把影视作品比喻成别的有实体的商品说就是，产品的经营和销售阶段虽然会有制片人大权在握了，但至少生产阶段监督还是生产现场的老大。老大当然不是谁都能当的，随便来一人谁听你啊凭什么听你啊，所以监督都不可能一进这行就直接做个监督的，括号，好吧虽然在现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崩溃过的日本影视界，我已经不敢说这样的话了，反括号。

这意味着监督有一条一般规律下默认的生涯路径，也就是上升渠道，监督的预备军是什么，是助监督。一个剧组的助监督也不止一个人，是有个班子的，一把手是首席助监督，往后有第二助手、第三助手、省略号，看具体的监督具体用得上多少人吧。在制作现场给监督做助手，一点点熟悉现场的制度、技术、人脉，同时一点点往上爬，爬到首席助监督的位置，再最后有朝一日自己独立了，升格为一个正规监督，这就是影视业界传统的师徒体制。那圆谷英二成为监督之前走过一条什么上升渠道呢，就完全不一样，圆谷英二是从一个摄影技师后来变成监督的。

这就很奇葩了，摄影技师的通道跟映画监督的通道完全是两码事，平行的。摄影技师这边自有这边的普遍规则，也是有摄影助手，也是有个班子的，往下也能有第二助手、第三助手、省略号，新人也是一点点往上爬最后成为能独当一面的摄影技师。圆谷英二怎么就成个奇葩了呢，好吧其实他奇葩我们已经该习惯了。与其说圆谷英二又奇葩了，其实往全面了说这是特殊摄影技术的又一个异常点，跟一般剧组在这方面就是容易不一样。说穿了是这样，我们再来把第一章末尾提到的溯源思路提醒一遍，“特摄”，你稍微说完整点，“特殊摄影”，那是什么，结果还是摄影啊。换句话说是，要掌握特殊摄影技术的精髓，亲自做过摄影者的这种经历有很大份量。

实际上以后随着我们讲多了你能发现，一开始第一章那时就提名出来的，圆谷英二的弟子中几个著名的特技监督，《奥特曼》的有川贞昌特技监督、《奥特赛文》的高野宏一特技监督、《归来的奥特曼》的真野田阳一特技监督、《艾斯奥特曼》的川北纮一特技监督、《泰罗奥特曼》的佐川和夫特技监督，他们早期全都是摄影技师出身，准确地说是有摄影助手练级经历的。川北监督最丰富，他是现场的摄影干过，室内合成的光学摄影也干过，再又现场的助监督还干过，最后成为独当一面的特技监督。虽然完全复制圆谷老爹的生涯路径的人不存在，川北已经是相对来说最完整的了。

现在想来圆谷英二的摄影助手生涯属于同业者中挺短的，一九一九年他十八岁时进入影视业界学做一个摄影助手，第一次亲自做摄影技师是什么时候呢，就一九二〇年！呃其实是因为，那次遇上要乘飞机在高空摄影的情况，谁都不敢干，就飞机厨圆谷英一不怂，所以他不上就没人上了。不过该继续学习练级还是得继续的，第一章提到的一九二六年的《疯狂的一页》他的名字第一次登上职员表嘛，当时名义是摄影补助，意思就是后来制度成型后的摄影助手了。接着一九二七年的《稚儿的剑法》，他就正式地升格为摄影技师了（圆谷百一十年史第九回），这也算够快的了。

用多重曝光技法，用背景幕壁，用摇臂摄影，用摇拍手杆摄影，现代看来完全理所当然的最基础的摄影技法，以前都说到过，最初都是圆谷英二玩出来的。他还管得宽，摄影时用暗调照明，用滤光镜之类的，这个叫越级指示。天朝的我不敢说，美帝是很早就有摄影监督这么个职务的，不但对摄影班的职员有权指示，照明班的也能管。日本的就不一样了，摄影班和照明班是分开的平行的，圆谷英二一个摄影技师插手了照明班的事，那就是管得宽。

那滤光镜怎么又越级了呢，听起来完全是摄影班的范围内啊。这是因为，最早的那什么滤光镜，其实，其实不是滤光镜，只是起了个滤光镜的作用。最早的时候圆谷英二是这么玩的，根本没有滤光镜这种玩意儿，得拿个什么有颜色的东西放在镜头前方，或者罩着，起到滤光镜的作用。比如最有名的是拍摄夜景，你不能不顾日程和效率总等到晚上跑去拍外景啊，圆谷英二肿么办，放个啤酒瓶在镜头前面，透过摄影机一看就相当于是山寨夜景了。你看这就是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特殊摄影技法，当时所称的“障眼法摄影”。像啤酒瓶这样的摄影现场用的小玩意，那就应该是道具班来操心的事，属于美术相关职员的范畴，跟圆谷英二一个摄影技师本该没什么关系。

瓶子还能用来实现圈入圈出的影像效果，把瓶子的瓶底凿空了放在镜头前面，移动距离改变位置。圈入圈出什么意思呢，比如一个场景最初开始时，以一个圆圈逐渐在画面上扩大的形式开始，场景结束时就以一个圆圈逐渐缩小的形式，比如下图这样的。这种影像效果进入昭和时代可以动画类作品画出来，进入平成时代可以计算机做出来，当初早的时候就算这么个感觉很基本的技法也会很费劲的。

（霹雳Q娃桑，妖精的力量，借我一用：）

越级管得宽，其实说白了能算是这么个摄影技师以后脱轨变身成监督的潜质啊。当然了，后来最早的正式的滤光镜这么个东西也是圆谷英二开始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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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谷英二在特殊摄影技术上的杂七杂八的探索、研究、发明，说是之后达到多高多高的造诣，其实最初都是以摄影技师的立场和思维模式开始的。整天在琢磨，要怎么摄影才能拍出特殊的、崭新的影像效果呢，就试试这个摸摸那个，越研究范围越广，就不再只是跟摄影机打交道就能干成的事了。这也需要布置，那也需要准备，什么方面都插一手都管一下，那可不就是最后成了整个剧组的监督一样的人了吗。“怎么拍出这样的影像”，这等于从思考摄影手法的角度逐渐扩展到思考演出技法了，那不是演出家干的事吗，所以看似无关的摄影技师的职业轨道，最后脱轨到映画监督上去了。

圆谷英二等于是一个摄影技师不老老实实光干事，整天研究琢磨别的人家看不懂的玩意，这叫脑洞太大。所以他当然要成异端，这也是从《圆谷百一十年史》开始到现在这个专题之前也一直在强调的方面。经常是正式开拍前，摄影技师圆谷英二说等等，其实是因为他要试试什么新的手法，或者是甚至可能当场突然想出什么新的鬼点子了，所以要布置一下准备一下。他就在摄影现场捣腾来捣腾去，试了一下什么摆放位置可能不行，然后一会盯着一会歪头，再又去修改布置。别的人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连监督就算脾气好也得懵逼的，全剧组都在等着在围观他呢。所以就会引发议论，这小子瞎转悠是什么鬼，在玩呢吧是偷懒吧，于是后来就起绰号，第一章说的圆谷英二早期的外号“笨谷”、“懒谷”就这个时期这么来的。

成为正式的摄影技师那年起，圆谷英二就一直自行在研究银幕合成技术用的仪器，研究了十年。当时工作单位辗转在松竹、在日活，这俩都是影视界巨头公司，照样是没人也没钱，人就自己，钱是自费。到终于有切实成果了，被招进东宝映画东京摄影所，专门为他新设一个特殊技术课，并且让他当课长，其实也是光杆课长。这时在周边的人看来，也就是个银幕合成搞得很溜的个人，于是需要银幕合成时就去找他，结果进东宝过了一两年一直只是在接银幕合成技术的工作委托。搞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了了，终于发牢骚：“我可不是为了干银幕合成才来东宝的（圆谷百一十年史第十四回）！”

好吧那没别的事干就还是自己找事干，继续老样子，自行研究，这回是光学影印机，所以之后二十年间东宝一直在使用圆谷英二自制的最先进日本国产光学影印机。现在再重复一遍吧，特殊摄影技术的精髓是合成技术，合成技术的精髓的光学合成技术，这是直到九十年代末计算机成像等数码技术大规模投入使用前，影视业界最大的课题、最大的难点。后来得圆谷老爹真传的第四代本家特技监督川北纮一，后来成为平成时代特殊摄影技术第一人，就是以“光学的川北”著称，这本事是从当年在特殊技术课触摸光学影印机开始学的。

在做一个特摄之神、特技监督之前，圆谷英二骨子里终究还是个摄影技师，最直接打交道的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摄影机。川北监督后来也是，晚年去美帝旅游一趟，买回来的所谓土特产却是台数码时代早就不用了的古董，胶片时代的电影才用的三十五毫米影片用摄影机。回来家里后丢进仓库，太太质问他：“你在外面把银行卡刷爆了，就是为了买这么个破铜烂铁回来？”川北呆然：“还真是破铜烂铁，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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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剪辑之神圆谷英二

“特摄之神”这种受媒体影响度高而吹出来的称呼叫惯了，当时业内还有更现实的称呼，“剪辑之神”。剪辑也是特殊摄影技术的一种，每次说起我们就再来重复一遍，特殊摄影技术本质是什么，拍摄现实中不存在的，或是存在也不能轻易见到的，异常的特殊的影像。就是一种障眼法，可以通过现场摄影的手法，也有后期处理阶段的手法啊，那就是剪辑。说回来第一章提到的交叉剪辑和闪回这些蒙太奇手法，其实也是要结合剪辑技术才能实现的。圆谷老爹有个名言：“剪辑是相当于第二演出的重要的东西。”

圆谷组的成员后来回忆老爹时，会说老爹在对人的态度上玩双标。有人在摄影现场犯错误了，相对年轻些的人从没见过老爹对自己生气，比如真野田阳一和川北纮一这些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生的人。相对年长些的人就杯具了，会挨骂，比如摄影班的一把手有川贞昌和二把手富冈素敬这样的，二十年代生的。因为圆谷老爹总觉得年轻人犯错也是难免的，他有这样一种倾向，对年龄越小的越可能溺爱，这点我们以后还要说。年长些的就不一样，都练级多久了你还犯这种低级错误，该骂。也就是说即使生气，原因也只是你犯错了这件事本身，而不是犯错带来的后果有严重的问题。比如犯了错导致要重拍，这又要花多少时间、精力、金额去重新准备材料啊，老爹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很多次这样的例子，年轻人犯错了心里那个慌啊，这后果根本承担不起啊，结果老爹总是摆出一张活菩萨脸，根本不生气，整个人感觉都要被治愈了。为什么，这就是神的境界了，你就算犯了错，后果对我来说也严重不到哪里去。不生气是不生气，后果总得解决啊，结果大量现场阶段出的差错最后被老爹的神之手一编辑，都在剪辑阶段解决了。

胶卷可是很贵的，但特殊摄影技术的特性就是胶卷的使用量爆表了，这点以后直接讲技术时再正面说。这个特性一直是制作现场以外东宝上层很头疼的事，圆谷组你要用虽然都会给你用，但是回过头来该心疼的还是悄悄心疼啊，心里祈祷着胶片你少用一点是一点。但圆谷老爹也是知道胶卷的珍贵性的，也不是随便放开用的，绝不容许剧组的人出现浪费胶片的行为。毕竟是摄影技师出身的人，早在特殊技术课设立前，跟洋人打交道那会，见到浪费胶片的行为他就已经会去呵斥了（圆谷百一十年史第十二回）。这也跟剪辑神技是相连的，出了差错如果重拍就意味着又要耗费掉大量胶卷，所以要靠剪辑本领来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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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圆谷老爹这里，很多正常情况下该弃用的废镜头，往往就又被化腐朽为神奇照样用了。但更厉害的还不是这样的技能，而是即使有确实救不了的镜头，胶片也不扔掉，专门保存起来放袋子里。干什么呢，等以后另外的哪个片，万一有胶卷不够用的时候，老爹从以前拍的什么弃用镜头的胶片堆里扒一扒，居然还能扒出能用在这上面的部分，再又稍微加工一下，真连上去了。

所以无论是确定用还是不用的镜头，老爹都会把胶片拿去显像所，好好冲洗了保存起来。结果有一次，脑子里想着肯定拍过的什么废案镜头，在别的片里感觉能派上用场了，却居然在哪里都找不到了。圆谷老爹满摄影所里跑，特殊技术课都慌了神，搞得像出大事了比如天塌下来了。最后老爹灵光一闪，出禁招了，亲自跑去显像所去翻垃圾堆。还好，当时主要用的是东京现像所，这是东宝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最后还真翻出来了，原来是显像所的什么愣头青擅自判断了，这段肯定是不要的镜头所以扔掉了。这回连整个显像所也慌神了，后来郑重其事地全员专门来拜访特殊技术课，给圆谷老爹当面谢罪。悄悄说句公道话，其实按正常逻辑那段大概还真是谁都会扔掉的废镜头，反正也省点资源于是显像所的人自行判断扔掉了，只是可惜，倒霉，你遇上的是圆谷英二啊！

川北监督年轻时曾好奇那废镜头的胶卷袋里都装的什么，到底拍成什么样的镜头算可以用、什么样的镜头会弃用，他就去找过老爹要那个袋子一探究竟，号称用来进行剪辑修行，后来见此神技差点就跪了。不过后来这种机密被剧组的哪个二货说漏嘴了，东宝的田中友幸制片人知道了，卧槽原来圆谷英二还有这种神技啊，那好，下次我再把圆谷组的胶卷预算量偷偷扣一点（得意颜）。

剪辑之神圆谷老爹还有玩转胶卷的连环神技，比如提过的多重曝光只是这里面的一种，或者口语俗称多重冲洗，其他还有反转冲洗、逆向冲洗、天地冲洗。反转冲洗就是把摄影后的胶片左右反转剪辑，冲洗出来看着就像镜子里的影像。逆向冲洗是时间顺序上倒过来剪辑的，冲洗出来的影像按观众视角的俗话来说，就是在倒放，其实根本不是放映机多厉害。天地冲洗就是上下颠倒的，比如上一章提到的把飞机从底部吊线来操演，要么就要用这个手法，要么就只有在参照布景不多时把摄影机也倒过来拍。

这几项跟多重冲洗一样，圆谷老爹最初玩出来的手法，后来在整个影视界也都成了好像见惯的基本了。但它们还能合体，比如一九五九年的《宇宙大战争》有都市升空粉碎的场景，一九六四年的《宇宙大怪兽德哥拉》有德哥拉从上空吸石炭的场景，这怎么演出。这就要先正常地摄影掉落的场景，然后在剪辑阶段既要把上下方向逆过来，还要把时间顺序逆过来，也就是天地冲洗和逆向冲洗合体。这个就叫“剪辑下的特殊摄影技术”，圆谷老爹最初在一九五六年传授给有川贞昌这种技法，有川习得后嘴巴张得都能塞镜片了，只想说一句：老爹就是神。后来摄影机的构造进步了，能逆向旋转手杆来拍摄了，也就不必要再总用逆向冲洗来达成好似倒着播放的效果了，不过逆回转摄影最初还是圆谷老爹玩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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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谷老爹就是个剪辑狂，特殊技术课的职员室旁边立马就有为他专设的剪辑室，哪个镜头的胶片在哪个地方全都把握得一清二楚。有时候他跟剪辑班的助手的对话别的人都听不懂，“把那个影片的那个场景拿来”，啊你说的啥？结果助手还真拿来了，拿来了！虽然明明记得一清二楚，但其实场记板上有写各个镜头的编号，老爹却不记得那个号码，每回只能说“这样的镜头拍过吧，帮我拿一下。”助手也终究还是有听不懂的时候，只好一下挑几个出来让他选。

平时摄影现场的工作结束了，剧组的人回家去了，老爹则经常在剪辑室坐到深夜，跟装神弄鬼似的。有时候摄影工作意外地结束早了，助手超开心的，今天可以早点回家睡觉！但没戏啦，被老爹一拍肩：“接下来我们来进入剪辑作业吧”，好吧今晚的生活就自然心里有数了。川北在室内合成的光学摄影班时期，也经常见老爹在剪辑室的场景，那感觉就是“圆谷老爹真是很喜欢剪辑作业，在剪辑室里总是一副开心表情。”但是反过来又一想，当时都是六十五岁左右的人了，“真厉害啊，那个年龄在现场摄影，夜里剪辑，第二天从早上起又是摄影。”所以过几年人就没了啊，有什么方法能经常熬夜但不短命？没有。

什么电影也不是只有使用特殊摄影技术的场景的，会有演员出演剧情的部分，也就是本篇班的场景。特摄班的部分和本篇班的部分无缝无违和感地连接起来是件大事，尤其是需要交错连接的时候，所以特摄班的部分剪辑完毕后，圆谷英二还要跟本篇班的监督仔细逐个商量好、对照好。不仅如此，其实圆谷英二能被承认是一个监督，原因之一也有剪辑权，特殊摄影技术部分的场景的剪辑权本篇监督是不能掌握的，所以就是要本多猪四郎监督这样的人才最适合做圆谷英二的相棒本篇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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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动画演出家圆谷英二

接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