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淳朴恋爱剧发起的挑战

监督汤浅政明谈《若能与你共乘海浪之上》的创作幕后

Broadcast|LIAR2019年12月7日 6时30分

※ 文中涉及部分剧情内容,请酌情阅读

因自由阔达的影像演出风格而被誉为开辟了日本动画最前沿的“鬼才监督”汤浅政明最新原创长篇动画电影《若能与你共乘海浪之上》已于本日 12 月 7 日在国内上映,这也是汤浅作品首次正式登陆中国大陆院线。

影片的舞台设定在临海的小镇,讲述了年轻消防员港与热爱冲浪的大学生日菜子之间命中注定的恋爱故事。故事由《猫的报恩》《电影轻音少女!》《利兹与青鸟》的吉田玲子执笔,音乐则由 03 版《钢之炼金术师》《小魔女学院》的大岛满担当,两位也都曾与汤浅有过密切合作。

配音阵容方面,更是请来了 GENERATIONS from EXILE TRIBE 的片寄凉太为男主人公港配音,女主人公日菜子则是前 AKB48 成员的川荣李奈,在《我是大哥大!!》中出演伊藤真司的伊藤健太郎、饰演《在这个世界的角落》电视剧版女主人公铃的松本穗香也参演了本作,可谓豪华布阵。影片在日本上映之际,akiba-souken 也对汤浅政明进行了超长了访谈,探寻本片的制作幕后。


《若能与你共乘海浪之上》主要的剧情则是汤浅和吉田玲子、富士电视台的制片人以及 Science SARU 的制片人一起创作,本次是继《宣告黎明的露之歌》之后,汤浅与吉田玲子的再次合作,也正是因为有了上回《露之歌》的合作经验,汤浅才想要与吉田再次合作。

汤浅表示,上回原本是要做其他的项目,然而在凑齐了制作团队后,因为各方面不协调等问题,不得不打消了原企划,这次是从零开始的企划因此进展得比较顺利。原本是打算做一部怪异的作品,也同样是恋爱题材,最终只取了恋爱这一题材,从化作水的男子与女生再会这一蓝图,与吉田共同创作这部作品。

在《露之歌》的时候,汤浅刻画了一座小镇、众多人的群像作品,并且汤浅自己原本就喜欢创作群像剧,然而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喜欢的电影好像主要角色并不多,像是希区柯克执导的《狂凶记》,故事主要围绕着谁是杀人犯的 3 个人物展开,还有杰瑞·扎克执导的《人鬼情未了》也是以 4 人为中心的爱情故事。

这次为了让观众能够将感情更加直接地代入到一位角色身上,因此汤浅决定将这次的主要人物缩减到 4 人,将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更好地传达给各位观众。

汤浅表示自己在年轻的时候几乎不看恋爱故事,姑且会看惊悚和恐怖电影,如果有恋爱的成分也完全不会在意。过去喜欢的歌倒几乎都是恋爱相关的,之所以会开始接触恋爱题材,主要还是因为如果避开了恋爱要素,那企划就无法通过。因此在刚开始接触演出的时候,汤浅对剧情创作还完是一知半解,边看边学,试着创作《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从二人的相遇到悲剧收场的恋爱故事,试遍了各种类型的恋爱作品。

在试错的过程中,汤浅萌生了想要创作更加普通的恋爱故事的想法,想要创作更加质朴的二人世界,没有惊天动地的展开。汤浅也不明白创作这样一部普通的恋爱动画是否有趣,但他希望即使没有经历过干柴烈火的恋爱的人也能够感同身受的作品,于是这次便拿这部作品小试牛刀。


对于外界对汤浅评价是追求实验性动画的动画作家,汤浅表示自己从未意识到这点,本次的《若能与你共乘海浪之上》也纯粹是与以往的作品有些不同,并不是刻意向面向大众的作品发起挑战。将登场人物的范围缩小、故事的简单化,除了港的设定之外,都是在尽可能封印像《露之歌》那样的奇幻要素。

在画面上,过去的作品都在尽可能展现动画最本质的“动”的魅力,几乎不用景深或是对焦之类的影像手法,这次则敢于冒险去试着增加线条、细化背景,好让观众在看的过程中逐渐忘了这是一部动画作品。

在商谈的过程中,汤浅首先决定好了要这次以女生为主人公,并且有着冲浪的爱好。硬要说个理由,那就是这是汤浅自己也未曾看过的作品,汤浅希望能与更多素未蒙面的人相遇,而离着自己最远的人大概就是又受欢迎又会冲浪的人。汤浅也明白要用动画来表现消防员的工作确实不容易,但他还是希望大家能够了解消防员的工作,因此最终选择了消防员和冲浪者的组合。


在取材的过程中,汤浅也了解到了冲浪者也有着各种各样的类型。比方说最初问到的是个喜欢独自一人冲浪的类型,不希望和一群人打成一片。也有并不是为了要耍帅才去玩冲浪的人,纯粹是觉得冲浪这项运动能让自己放松下来。也正因为这点,吉田才提出了日菜子是个没有自信的孩子的设定,港则是个无所不能而且会牵引着她走的男生。

这次的脚本会议除了汤浅在内,在场的都是女性,因此关于港的形象基本是按照她们所想的来塑造,汤浅也会在旁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例如看似完美的地方实际上还有些小缺点,完美的只要外形就行了,即使他刻意遮掩不自信的地方,但人们还是看得出他弱小的一面。

故事里登场的四位其实都有着不自信的一面,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之间才能互相维持。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这是汤浅一直以来就想要做的主题,四人虽然都不自信,但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优秀的地方,每个人都能为了他人成为对方的英雄,汤浅也希望这样的心情能够传递给银幕前的各位观众。

尤其在喜欢动画的人看来,冲浪者看上去更像是那种闪闪发亮的人群,实际上并不是,希望大家在看这部电影之前能够丢掉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这部电影才得以成立。汤浅也很喜欢《听说桐岛要退部》这部电影,“看似没有烦恼的红人实际上也有着他的各种烦恼!”这也是上了年纪之后才越来越能感同身受的事。小的时候总想着“如果我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而在长大了之后会逐渐感受到就算是自己崇拜的那个人也有着属于他的烦恼。

对于日菜子来说,冲浪就是她的避风港。虽然求职令她停下了脚步,但即使是职业的冲浪者也没法养活自己。自己究竟能做什么,究竟想做些什么,正在迷惘的时候,她必须向前迈进。港则和日菜子相反,他明白自己的立场,但他的内心也有着烦恼和不安。他不希望被他人看到自己失败的一面。汤浅希望去帮助、去支持那些正在努力中的人们,才选择了制作这部作品。


说到冲浪这个题材,汤浅表示自己在小时候就看过不少冲浪相关的名作,像是《伟大的星期三》《加州梦》,还有在大学时还看了 HOICHOI PRODUCTIONS 和北野武导演的电影《那年夏天,宁静的海。》以及其他日本的冲浪电影。正如上述冲浪者有着各种各类的人,在电影《惊爆点》也有这对浪潮抱有深刻的信念的人,他们有时会约好朋友一起每天冲浪个一两小时再去上班,每天的生活总是离不开冲浪。

在取材的时候,汤浅也逐渐对冲浪起了兴趣,有时会询问他们短板和长板的区别,即使是一不小心落了水,在海上看到的世界也与众不同。汤浅也试着去体验了一回长板,玩着玩着发现自己意外地和冲浪挺合得来。汤浅其实是个旱鸭子,身体状况也并不是很好,一直害怕下了水估计要被淹死在那,但冲浪似乎给他找到了点自信,甚至希望自己在老了之后就去玩冲浪。

汤浅表示自己当时并没有经历过泡沫经济时代,所以当时对冲浪的印象,只能从 HOICHOI 的那些电影以及其他影视剧中去间接感受。但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效果,还是应当描写得更加真实。这其中和这种真实感差距最大且给汤浅留下了华丽印象的是《那年夏天,宁静的海。》,虽然汤浅很喜欢这部作品,但这部作品要的并不是这样的效果。


剧中日菜子的生活圏临近的是千叶的海,但日菜子与港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去的是湘南的海。关于这点汤浅解释到,千叶的海浪虽然大,但并不适合像港这样的初学者,相对来说湘南的海浪要更加平稳,而且他们的约会并不需要给人惊涛骇浪的感觉。

只不过,日菜子平常骑的是自行车,想去湘南也没法去。而正好港会开车,可以带着日菜子去咖啡厅、去湘南一些时髦的地方,完全牵着日菜子的感觉。而且单从千叶到湘南之间,只是移动的场景就可以感受到约会电影的感觉,而且还能够将港的咖啡厅情结给巧妙地联系在一起,这一设定则是来自汤浅的提议,吉田给汤浅大大地点了个赞。

其余场面的海,就像有的可以进行海水浴,有的适合冲浪一样,剧中每个海岸都有不同的设定。同一片冲浪的海,在实地取景的时候也会划分日常与非日常。


关于这部作品在“水”“火”“歌”的动画表现,可以说是继承了《露之歌》,但也有着很大的不同。大海非常的奇妙,汤浅在《露之歌》的时候就把大海比作生命之源,同时也象征着人类无法生存的死亡的世界,露能控制水就意味着她有着超越这条界限的奇幻能力。在《若能与你共乘海浪之上》中,变成了水的港被赋予了超越生死的使命,也同样示意了大海是生与死的世界。这次的视角放在了海浪上,将海浪比作人比作事件,赋予海浪其他的含义。

关于“火”,在《露之歌》时用的是太阳与水作比较,这次是一部悲伤的爱情故事,无法用上太阳,于是为了与“操控”着水的冲浪者相对,采用了专门对抗火焰的消防员。另外,消防员用的也是水来灭火。此时的水化作水蒸气最后消失,也升华了二人的思念。

相克的水与火巧妙地将各角色的感情连接在一起,更加直接维系了二人的则是歌。在《露之歌》的时候,歌也唤起了奇妙的事情,本次维系二人的歌更是将从日菜子身边消失的港复活了过来,这样的奇迹也是从《露之歌》那继承了过来。汤浅一直就认为音乐有着特殊的含义。本次歌曲则起到了连接过去记忆的作用。这首曲子原本只是用来思念港的曲子,无意中成了连接了与二人思念的曲子,之后更是成为关键,让日菜子去寻找隐藏在歌中的记忆。

本次的主题曲也是插曲《Brand New Story》与汤浅等人在考虑故事的同时决定下来的,完全符合故事的内容,而且有着自己所想要的那类青春热门歌曲的感觉,像是会在海边一边走着一边放的歌曲。曲子和歌词本身并没有刻意地去表现将二人结合在一起的特别意义,而是在发生了重大的事件时直接插入这首曲子,让人感受到这首曲子有着这么一层深刻的含义。实际上结合在这之后所描绘的故事,也可以把这首歌认为是港献给日菜子的情歌。

剧中二人演唱《Brand New Story》的场景,有一部分是来自片寄凉太的点子。汤浅说到,原本剧中打算有两次清唱的镜头,并且让片寄凉太和川荣李奈分开演唱,先由片寄唱完,再让川荣演唱。这时片寄提出,希望能将这首歌唱得更加随意点,这样的话就不需要特意将两人分开,两个人一起唱来得更加自然,而且这首歌本来也不是一个人唱的歌,两人一起更能唱出这首歌的感觉。

对此,汤浅觉得完全没问题,于是决定在单独一方的时候只放伴奏版,也试着录了两人一起合唱的版本。实际在演唱的时候,片寄很完美地引导着川荣,用着就像是两人相亲相爱一般的表情来演绎,中途没有断过就录完了,非常顺利。在汤浅过去的电影总几乎没有这样的场景,这段戏对汤浅来说也格外新鲜。

其他的镜头也少不了汤浅一如既往的天马行空。汤浅表示因为港看上去其实更像是个地缚灵,因此在结尾部分都希望能够加入非同寻常的画面表现,想了各种点子。同时汤浅也想要表达年轻情侣的感情,哪怕有点无法相信也无妨。


汤浅虽然也看过了不少实拍电影,但他并没有特别想要把动画电影拍成实拍电影的感觉。上一部《露之歌》的时候倒是有想过,因为是动画所以要强调动画才有的表现。这次则没有同样的想法,并不会被“因为是动画所以非得拍出有动画的样子”的固定观念所拘束。

汤浅表示自己之所以从小就喜欢动画,那是因为自己不能理解“现实”,动画有着偏离现实的部分所以有趣。不过长大后,汤浅开始接触了设定的工作,就发现“现实”也有不少有趣的事,而动画里就有着这些有趣的事,动画不过是把现实中有趣的事用画的优势来表现罢了。

比方说实拍片在拍人的时候,像是走路吃饭这些现实生活很普遍的身体动作,并不需要去精心设计。只要考虑到演员的演技问题、画面的剪切问题,但动画就不行了,只是让这个角色走起来,就必须得画这一些看上去很“普通”的动作,既费神又费力。

因此在画这些现实中看上去极为“普通”的动作时,也必须得赋予这行动一层意义,从而去思考去规划这些部分的必要性,这就是动画的精髓。实拍的话反而是一旦拍下去了就得想方设法把这些场景给用进去,在现场能做的事是有限的,如何去突破这个限制就是实拍的乐趣。

可以说《若能与你共乘海浪之上》这部动画电影,是在接近实拍电影的题材和设定中,让世人通过汤浅监督拿手的动画表现来看到这些在现实中“平凡无奇”的乐趣,这也是汤浅本次最大的挑战。汤浅也希望观众能够通过这部电影回过头来注意到现实的有趣之处。


从开场就积累的波浪与火焰的表现,以及四位登场角色各自的心情与行动原理的变化,与剧中发生的事件高度紧密地结合了起来。关于高潮的场面,汤浅谈到,因为是冲浪者和消防员的故事,所以最后很顺其自然地就会用火灾现场来收尾,要怎样才能引起符合高潮的大火灾,这才是重点考虑的对象。

为此,汤浅等人特别找到了专门研究防火学的大学教授,结果发现如今日本普遍的大楼其实很容易就能燃起来,但全烧的例子并不常见。还找了些海外大火灾的案例,然而这些可燃的素材在日本几乎没在用了,现实中很难实现。那么,如果是否能有一个巨大的可燃物呢,这时主创们突然想到以前有听说过要制造全世界最大的圣诞树的新闻,似乎可以从这里下手,创作一个类似的构造物。

既然在现实中无法做到,那么就用动画的奇思妙想来实现。无论再怎么大,顶多也就 30 多米,因此无论是大楼的尺寸还是具体的层数并没有具体的确定,像那么一回事就好了。接下来只要在这再次发生日菜子与港相遇为契机的那期事件,从而制造起故事的高潮。再来就是设计通常的消防没法做到的灭火方法,在这里让冲浪派上用场,做到不是用来搞笑的程度,最终所看到的就是这段高潮的场景。

汤浅开始很担心最后荒唐无稽的光景是否能被观众所接受,但看到观众们的反应时,他松了口气。此处让人感受到的解放感,就像是面对人生里的无可奈何,即使如此也要去反抗时内心的剧烈变化。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但想想就连能烧尽这样的大楼的大火都能被扑灭,还有什么是做不成的呢,这样的感情也符合电影的结局。

从汤浅的首部剧场长编作品《心灵游戏》到《DEVILMAN crybaby》,汤浅确立了一条锐利的路线,那么《若能与你共乘海浪之上》是否意味着汤浅乘上了新的波浪,踏出新的一步呢?

汤浅自己觉得,《恶魔人》本身就有着固定的观众群体,所以当初要做的事就是让更多没接触过《恶魔人》的朋友来看这部作品。本次的《若能与你共乘海浪之上》确实不同于往常的作品,但自己并没有刻意要走“大众”的路线,不过是与聚集在一起的这般制作人员们产生出了不同的化学反应。汤浅每每都思考着该如何将自己手中这颗球持续投到捕手那,只不过这一次使出了比以往更大的劲,仅此而已。


【参考资料】

封面: 《若能与你共乘海浪之上》

© LIAR / Anit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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