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把沉重的话题都留在2019年吧

Anitama新声

Voice|谢枫华2019年12月31日 21时00分

明明年关将至,不知道为什么,各路人物纷纷谈起了沉重的话题。

庵野秀明在昨天首次公开讲述了 他和 GAINAX 的决裂 ,令动画界内外一片唏嘘。

另一家曾经辉煌如今却落得一地鸡毛的动画工作室 GONZO 的创始人之一、脚本家山口宏评论说,他人生中学到的重要的事之一,就是“不要和朋友开公司”。

https://twitter.com/Yamayama800/status/1211467774175760385

参与了新老《福音战士》的动画人、演出家平松祯史,几年前就辗转对 GAINAX 的状况有所耳闻,愈发确信企业经营必须得有学过经营的人参与才行。平松认为,性格严谨的庵野在 GAINAX 时代专注创作不问经营,这有正负两面;但原本动画制作人也就应该专心创作作品,经营则是来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来管,这是基础。

在一般企业里,从经营方加入的人一开始就是经营者,而从业务现场一路爬上来的人也会一边学习着公司管理成为经营者。但是,动画制作中,作品制作和经营(制作管理)的目的意识很容易产生对立,导致现场的制作人员难以拥有经营视角。平松痛感,没有经历过制作管理的人就不该对经营出手。

不能出手,并不意味着业务人员就要对经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双方必须在正面相对、互相提出要求、彼此妥协中前进,否则就无法成立。

而 GAINAX 成了一家既不坦诚对待制作人员也不真挚对待作品的公司,这令平松感到遗憾。

https://twitter.com/Hiramatz/status/1211493547301453824


稍早一些时候,富野由悠季接受朝日新闻采访,披露了自己父亲的故事。

富野的父亲原本藏身于日本大学法学部,然而二战期间,他见战局不妙,生怕自己被征兵上前线送命,就借助学长的关系,跑去橡胶布工厂工作,参与军用材料开发,如在美国造成死伤的气球炸弹,还有“潜水用空气袋”,后者是用在美军登陆日本本土之际,让少年兵藏身海滩,发动自杀性袭击。

战争结束后,富野的父亲又成了初中老师,自称“沦落成了教员”。富野觉得这话很不尊重学生,感到恼火。父亲总是和现实拉开距离,好像是在度过余生一样,这种人生态度也令幼时的富野感到难以理解。

富野说,父亲出身于大资产家的家庭,上面有 8 个哥哥、8 个姐姐,他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养大的。富野认为,或许是父亲不知道家庭温暖的出身、作为半吊子的自我意识、还有“被国家背叛了”的想法交杂在了一起。

但是,富野始终无法认可为了保命而成为战争帮凶的父亲,他始终把父亲视作反面教材,决心不要成为父亲一样的人。即使是父亲在 96 岁去世,他也始终无法和父亲和解。《机动战士高达》里,阿姆罗和身为军方技术人员的父亲之间的不合,也是来自于富野自身的经历。

https://www.asahi.com/and_M/20191229/8595254/


当下的日本人,父祖大多都会直接间接参与侵略战争,这是他们甩不掉的历史包袱。

TRPG 设计师、脚本家小太刀右京也想起他祖父的战争体验:他祖父蹲在富士山里尝试给美国总统罗斯福下诅咒,最后罗斯福还真死了。

https://twitter.com/u_kodachi/status/1211521095553011712

1945 年 4 月,日本内务省曾经下令全日本的神社、寺庙集体祈祷敌国降服,还把宗教人士集合到一起施咒,当时还是学生的小太刀祖父也是其中之一。其后数日,罗斯福突发脑出血辞世。这究竟是巧合还是诅咒生效,无从得知。但幸运的是,罗斯福一人的死亡并没有扭转战争的局势,德日法西斯最终还是未能得到天意垂青。

脚本家武上纯希的小说《咒·动画~动画工作室的怪谈~》里也曾提到德日与同盟国之间的咒术攻防战,我在微博上发过 全书剧透 ,反正这书大概不会有中文版引进,感兴趣的读者可以移步。


声优大冢明夫在东洋经济 Online 上开设了新连载“声优论”,在连载的第一回,他讲述了声优界的现状。

大冢说,很多年轻人都想成为声优。这么想是他们的自由,但大冢规劝年轻人不要把“成为声优”和“选择职业”一概而论。“成为声优”和“成为医生”“成为点心师”“成为万代社员”完全不同。

声优没有资格、认证。只要进入事务所,或者在哪部作品里说过哪怕一句台词,就能自称声优。然而,“成为声优”并不意味着配音工作会每个月像工资一样自动送上门来。每一件工作,都必须和人气声优们平等地争夺。这一竞争远比大家想象中激烈。

而很多人带着“就职”的心态成为声优,就会觉得“我明明成了声优却没有工作”,最终带着种种失望推出业界。大冢见过的新人声优里,超过 90%都会走上这条路。

其根本原因,在于当下“声优”的数量太多,相较之下,“声音的工作”已经不够了。

虽然和 1960 年日本刚刚有配音需求的时代相比,现在动画数量猛烈增长、全程语音的游戏也已经屡见不鲜;但与此同时,“声优”的人数增长得更为迅猛。如果说 1960 年是 50 人坐 50 个椅子,人人有位子;现在就是超过 1 万人红着眼要争夺 300 个椅子。

刚刚成为声优的人,很难接到像样的工作。大冢自己到快 30 岁的时候都还在做土木兼职。他已经算是运气好的了,到了 30 多岁、40 多岁都成不了“专业声优”的人也大有人在(当然,也有自己主动不去当“专业声优”的人)。

大冢警告说,声优根本划不来,轻易选择这行当做将来的“职业”实在太过危险。除非爹妈有钱、可以继承家业、或者随时能嫁出去,否则不要靠近这行才是正确选择。

而且,声优无法主动创造工作,他们只是“配音”的,是给制作公司、脚本家、动画人等创作者打造的世界提供“人声”这个最后的素材的匠人。声优只能“等待”工作出现。大冢前面说过声优必须争夺少量的工作机会,而就连这要抢的工作机会,也都只能“等待”才会来临。如果没有人做出东西来,就不会存在他们的工作。

当然,等待工作的时候,你也可以提高自己,磨炼技术、提高知识、拥有更多的武器,这样一来或许有一天就会受人青睐。但是这些努力,也只是“有可能会带来工作”而已。不管你精心打磨了多少把刀,也没有人能保证你就一定会有挥刀的机会。说白了,还是要看命。

虽然不努力是万万不行,可努力了,也不一定就有回报,这就是声优这个行业的真实状况。

https://toyokeizai.net/articles/-/321702

不仅仅是声优,各行各业的创作者读过大冢的文章,也都感到了共鸣。

作曲家多田彰文惊于,把“声优”二字改成“配乐作曲家”,状况没有分毫差别。音乐制作人铃木 Daichi 秀行表示,文中所说的内容同样适用于歌手、乐手、音乐作家和工程师。插画家寿司也认为,画师的处境与声优相近,只是文中声优的状况似乎更加艰辛。

动画演出家桥本裕之说,他见过了许多处在梦和现实的间隙中的人。这不仅仅是声优,创作者也是一样的。成为创作者需要觉悟,而无路可走的时候,懂得放弃也是必不可少的。

https://twitter.com/lainnet01/status/1211642627977691137

动画人渡部里美则表示,动画人的情况恰恰相反,如今是作品太多,动画人的数量不够了,所以可以获得许多机会。她想趁着现在掌握更强的实力。

https://twitter.com/yasetai_yo/status/1211700455899688960

至于为什么各行各业都人才过剩,唯独动画人却缺人手,那又是另一个沉重的话题了。

封面: 《拥抱!光之美少女》

© 谢枫华 / Anit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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