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苦苦支撑24话辛劳的“牛油果沙拉”

尽管《BANANA FISH》的最终话为特别加长版，但在满满当当的信息量面前，片长依旧显得捉襟见肘，因而制作过程中，内海纮子监督还是没少受各种焦虑的煎熬。

当本剧的后期录制进行到最后一话，剧中登场人物上演一幕幕曲终话别的同时，声优们也在默默与各自扮演的角色道别……收录现场弥漫着一片难以言喻的离愁别绪。在旁守候的内海监督，也将此情此景一并铭刻心间。

《BANANA FISH》令人玩味之处在于，一路枪林弹雨、杀伐打闹、喧嚣起伏的剧集之中，竟然数度穿插进看似于主干剧情毫不沾边的静谧安逸的图书馆镜头。而该场景恰恰与作品尾声息息相关，所以，内海监督对剧终之前图书馆的每一幕呈现都格外留意。尤其12话里那段，由于在最终话英二在信中有所提及，因而处理起来更是小心翼翼。

在12话的时间点，就不得不提前考虑终场的构图，其间历经的种种辛苦，也只有内海监督自己心知肚明。不过，也因此举，强化了她心目中对“亚修归宿”的印象。监督认定，潜移默化的点滴重复，对于伏笔设置的重要性，为此，她舍弃了对这一特殊地点的多角度拍摄，自始至终采用固定机位，以加深观众对“此地”的认知。

既然是全剧重中之重的关键舞台，内海监督的本意，是想尽可能忠实地对图书馆的建筑陈设加以还原。可对照外景队采集回来的资料她发现，实地情况与原作分镜中的方向、角度形成了十分尴尬的偏差，所以今次动画版只得适度“违心”虚构。而片中亚修读信时所坐的长凳，并未遵照原作，而是找了图书馆外的某张长凳做参考。至于亚修遇刺的所在，则是在附近选中一处符合预想的地点，又让两位工作人员分别扮演亚修与劳，拍摄了一组重现当时情景的照片与录像，只为尽力做到逼真还原。如若粉丝们圣地巡游至此，完全可以站在原地缅怀一番，只不过内海监督提醒诸位，有可能因此引起的心痛神伤。

《BANANA FISH》的结局，连载当年就曾引发议论，悲剧性的收尾虽不全在意料之外，但内海监督还是免不了会感伤。眼见亚修遍尝人世间的苦痛折磨，总盼望能给主人公一个苦尽甘来的幸福圆满结局，但监督也明白，正是那份永久的遗憾，才令万千粉丝刻骨铭心怀念至今。所以，她才会花费大量心思，设法将那一刻的沉重与悲切发挥到极致。虽说极度伤感，但假如缺少了最后那场戏份，内海监督也不会在心头蓄积如此分量的情感，以及下定“要守护动画版亚修到底！”的决心。

说来，按原定计划，今次播出的TV特别版，是应该收录在BD、DVD版出售的“导演剪辑版”。内海监督原本觉得，争取电视台那头加时播放希望渺茫，于是准备将月龙与辛的桥段暂行截去。可这样一减，月龙便无法得到救赎，不但角色本身可怜至极，同时还会削弱作品的部分趣旨。思前想后，监督终觉不妥，于是，明知会给栏目方面添麻烦，还是硬着头皮去和对方交涉，却没想到，真的得到了电视台方面的谅解通融，这让整个制作团队颇感惊喜。事后，内海监督虽为自己当初没有草草放弃感到庆幸，但也对随之而来的最终话500CUT以上的“艰巨填坑考验”记忆犹新。

其实，一直以来“时长”都是最令内海监督困扰的难题。早在脚本会议阶段，就因为这一问题苦苦周旋，接着的分镜阶段又来新一波。然后又经过一轮删减，好不容易才定下正片的长度。原作章节如在此阶段再遭删减，则无缘播出。然而，还是有些内容塞不下，只得在精简过的脚本里再行删节，有时，甚至得砍掉整整1CUT，每每令监督痛心不已。例如，原作中马克斯辞去警官职务的段落，的确与正剧脉络牵扯不大，但那却是影响人物何去何从的重要抉择。去掉这部分内容，直接导致角色变得单薄，但为大局也只得咬牙忍痛。面临类似“丢车保帅”的时刻，总会让内海监督无奈叹息。她相信，一定有粉丝在观剧时与自己抱有相同的想法，“要是添加那个镜头”“要是补上那句台词”该多好呀。

内海监督做出的种种不得已的“牺牲”，只为达成动画开播前夕、她在受访时许下的关于“要尽其所能描绘好亚修与英二的故事”的承诺。从一开始，监督便被两位主人公所吸引，因此，即便工作再苦再累，也忙得不亦乐乎。随着集数的增加，每当看到二者间有所进展，监督便喜不自禁。

两人关系的第一次突破发生在第12话，亚修一反平日人前威严霸气的boss形象，在英二面前展露出与年龄相符的天真无邪、还时不时耍小性子。亚修的这种两面性特质，在18话里体现得尤为突出。但是，在英二面前举止如常的亚修，一旦等到英二入睡，便会立即转为严肃凝重的表情。亚修早在心中誓言保护英二，却从不会在当事人面前吐露半个字，人物的此种个性，内海监督在落笔时深有感触。

体味两位主人公每一步情感递进所伴随的喜悦，却意味着诀别的临近，这些既令内海监督心绪复杂，也让她决意将全力绘制“二人相处的愉快时光”作为自己的重要使命。散落各处的不起眼日常，对二人而言弥足珍贵，而内海监督自曝她画得最为起劲的镜头，就是亚修吃虾肉牛油果沙拉时与英二斗嘴的那段。这段、她在阅读原作时就超级中意，据称监督曾向周围人表明，自己可以为了这么一小段“牛油果沙拉”，坚持奋战整整24话，结果遭到大家吐槽。但了却了一桩心愿的内海监督，倒是对众人的不理解不以为意。

上文提及亚修吃沙拉的桥段，发生在早晨，由此涉及到一个作品普遍存在的“时间交替不够明确”的问题。对此，内海监督给出的解决之策是，首先在会议期间商议确定好各个主要场景发生的时间段，为避免观众混淆，同一话里便尽量不出现相同时间段的镜头。因为《BANANA FISH》里，日夜交替频繁，以至于很多时候，相邻的好几个昼夜，会极易被误认为是同一天，因而，监督对时间区划很用心。好在，夜间镜头后所衔接的白天，观众绝对能搞得清是新的一天。有的时候，还特意用文字标明时间设定。要知道，原作中足足过去了两年时光，也正是凭着如此之长的朝夕相处，亚修与英二之间才建立起了深度的了解与信赖。

照道理，两年时间，就该度过两次冬季，可真要严格计较起季节转换的细枝末节，某些情节又会经不起推敲，因此，动画版的时间设定改为一年。相逢在春日，辗转夏、秋，终章于冬日划上句号。因而，第一季中的登场人物的服装以春夏的单衣为主，第二季里则逐步更换冬衣，且op里也能见到飘雪的镜头。

最终话副标题取自塞林格小说的标题《麦田里的守望者》，据内海监督透露，每话的副标题多数都由濑古浩司老师先期提出若干备选，供主创团队商讨后定题。当然，偶尔也有与备选不完全相同的修正案、或临时提案决定的情况。但只有最后那一话，濑古老师非常固执地坚持己见，定死了副标题。内海监督立刻觉察到其中必有蹊跷，于是便去查阅了《麦田》小说，果真发现此题相当之贴切，以至于所受的影响，在第二季ED的影像中也有所体现。可以说，如果没有濑古老师一意孤行，就不会有第二季ED现今的呈现。

全24话中，对于持续霸屏的亚修，内海监督始终不敢懈怠半分。事实上，男主细腻多面性情，及端丽出众样貌的“维护保养”，直接耗费了作画人员8成的精力。监督甚至频频耳闻，不堪“折磨”的工作人员，渴望被分配到多森博士（“BANANA FISH”发明者）的“祈祷”。

刚出场那会儿，亚修表情始终如一，成天紧锁的双眉、配合一张凡事无动于衷的扑克脸，到了11话附近，亚修的脸谱突然瞬息万变起来，总算为单调的绘制工作带去了变化的喜悦。但是，每回新表情的分寸把握，又会让人无所适从。这是因为，原作中角色的表情起伏被描画得相对低调含蓄，而动画版在此基础上按比例放大画面后，却往往无法达到预期。于是，只得由角色设计林明美老师亲自把关定夺，到后来，就连内海监督在看到完成版实际效果前，也完全没法预料。不过，这倒是让她每周多出了一份期待“亚修新面孔”的乐趣。

反观英二，平心而论，为了亚修很是拼命，可用劲似乎老不怎么在点子上。虽然其动机及行动轨迹时常会令旁观者感到莫名，但无可否认，亚修本人非常领情。内海监督试图将英二的这份温柔体贴，不光用单纯的言语，还要通过气氛营造及举止动作加以展现。只是，在全智全能的亚修“面前”，监督也生怕自己力不从心，所以，她盼望屏幕对面的观众们能够接收到她的这番苦心。而从客观上讲，英二是《BANANA FISH》里，少有的具备常识的角色，因而，还比较适宜情感代入，监督也承认这类角色最易于描绘。

此外，在内海监督看来，视英二为眼中钉的月龙，曾是个颇具神秘性的妖艳角色。不过见到20话里，出席宴会时月龙三股辫、旗袍配扇子的形象后，监督对此人的性别取向鉴定一下变得不那么淡定了。但剧中月龙的另一些表现，又会令她感到释然。并且，还有一堆服饰可供角色试穿，换装起来还挺乐哉。何况月龙动辄开启歇斯底里模式，内心活动全写在脸上，又任性折腾得周围人团团转，监督也觉着有看头。而说到福山润老师对神经质到无可救药的人物气质塑造，拿捏之精准，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23话里，有一段对月龙幼年悲惨境遇的交代，解释了其选择以仇恨作为生存动力的缘由。而听闻月龙身世的白，也第一次向外人讲述起自身早年的经历。此二人间的互动耐人寻味，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可能就是白总不能弃月龙于不顾的深层原因吧。

身为前KGB的白，在作中占据压倒性的武力强势，内海监督对原作中这位重量级人物颇为重视，所有出彩戏份都未有疏漏。白周身上下散发着熟男的从容不迫及洒脱魅力，性感的甜笑、伟岸的肩宽，顷刻间令内海监督创作欲爆棚！白出场前所向无敌的亚修，一遇到真正的高手，便只有被轻易调教的份。两者的实力差距由此可见一斑。

白这个角色并不太好驾驭，一个不小心，很容易让人搞不明白人物的立场与想法。刚上来白作为敌人登场，而后又受雇于月龙、亚修。因此，内海监督十分注重“对白受何种感情支配而采取行动”的心理刻画。表面看上去贪恋女色、玩世不恭、表情丰富、待人接物和颜悦色的白，实则忍受着永无止境的孤独煎熬。这点才是白最为内核的部分，在任何场景下都不可忘记。白一面对天下人礼敬有加，一面却只是心系不归之人。临行前，白对亚修说出的“要不要和我一同回加勒比？”，更是渗透着无比的落寞与凄凉。那句话里包含着一种，生命终了之前形影相吊的孤独。

而跟亚修冤家路窄的对头当中，欧沙是较为典型的一个。起先，内海监督因不齿于欧沙的卑劣行径，一时难以找准对人物感情切入的法门。可过后她转念一想，凡人欲与天才一较高下的躁动，技不如人时因嫉生恨、因执成狂的情绪，普天之下人皆有之，这才察觉，欧沙反而是众角色中极其好懂的一个。与其说欧沙是与亚修个人作对，倒不如说，他不肯放过任何战胜不了的对手。

与之相对，帝诺·格鲁兹纯粹只是注视亚修一人。帝诺的执念并不顾忌目标对象本身的感受，而是单方面怀有一心一意扭曲且强烈爱意。关键时刻帝诺的举动令人愕然，因此，目睹人物下场的内海监督，竟也对此人恨不起来。据监督讲，绘制A part分镜的佐佐木老师，对那一场景画了又画，为的就是要向观众准确传达，帝诺之所以拼死也要从福克斯手中救下亚修，只是想亚修证明，“你小子的生杀定夺，永远掌握在老子手里”。只能说，帝诺至死都贯彻了他对于亚修的“执着之爱”。

憋着一股劲撑到动画版完结撒花，终于让内海监督得以稍作喘息。对于监督而言，本作也算是她初次经手的题材类型，尽管做得万分辛苦，但能够在极为有限的篇幅中讲完亚修、英二他们的故事，监督倍感荣幸。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内海监督也迎来了与剧中人的告别，但她随即强调，自己的灵魂与“他们”同在，并在此，对长久关注、支持《BANANA FISH》的广大观众表示由衷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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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9年2月号《OTOMED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