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怪物

• 书名：《Arist Craisi 穴藏恶魔》（アリストクライシ）
• 作者：绫里惠史
• 插画：るろお（LLO）
• 日本出版：Enterbrain ，三卷完结
• 台湾出版：尖端出版社

冬天是怪物的季节，死者踏着灰色的雪路到来，一袭黑披风的少女挖出了被活埋的青年。于此，虐杀同族的“穴藏恶魔”艾丽莎有了一个不知心为何物的旅伴——“无名之妖”葛兰。压抑且哀伤的复仇旅途中，扭曲的不一定是怪物，还有道貌岸然的人类。三卷厚重的故事，让人不禁想到《禁闭岛》里的那句话：“哪一样更差些呢？是像个怪物一样活着，还是像常人一样死去？”

角色是一部作品的灵魂，《Arist Craisi》里的主要角色皆为怪物，可以说，《Arist Craisi》描绘的是一群怪物间的故事。在“正常”的人类社会中，怪物是被排挤、隐藏的存在，但“穴藏恶魔”凭借从恶魔处借来的空间“领地”和特殊能力“赏赐”，反而将人类玩弄于股掌。不管曾怀着什么样的心愿，穴藏恶魔都会在欲望与绝望的间隙中被扭曲。化身怪物之人，是幸福的，倘若这便是他要的幸福。

艾丽莎·贝萝，披着模仿死刑执行人黑色外套的少女，为给家人报仇而持续旅行着。讽刺的是，被穴藏恶魔杀死了家人的艾丽莎自己，也成为了穴藏恶魔之一。屠戮同族的艾丽莎绝非怀着恶魔猎人似的洒脱，而是背负着悲伤不已杀戮不止的悲怆。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的冷漠下，是柔软善良的内心，只是这份温柔，不为人所知。

与穴藏恶魔相对的另一种怪物，是拥有强大自愈能力的“无名之妖”葛兰。无名之妖原本无名，艾丽莎赋予了他“葛兰”之名，无名之妖原本无心，但心却不是可以被赋予的东西，心需要被填满。寡言的葛兰如同沉默的骑士陪伴在艾丽莎的身边，直到复仇归于虚无，直到此身化为灰烬，这是怪物与怪物的羁绊。

沦为玩物的城镇，死去的人被替换成伪物再次复活，故意视而不见的村民却在歌颂永生；没有出口的领地，虚拟的战争游戏中假装胜利的存在，犹如困兽的士兵高呼着“为多利女王而战”的口号。自欺欺人的人类，明明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却编造着，活着的谎言。有时候，怪物比人更像人。

相比于绫里惠史的成名作《B.A.D.事件簿》，《Arist Craisi》的故事更加温和，但隐藏在人性背后的暗黑和扭曲却是一脉相承的。光辉的伟业总是属于人类全体，个体的孱弱和生命的脆弱才是彼此的现实。因此人类渴望从外部获得力量，用灵魂交换咆哮的欲望，不论这力量的主人是神，抑或恶魔。穴藏恶魔的本质不是恶魔，而是被欲望吞噬的人类，因为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是潜在的死亡。

复仇，既可以酣畅淋漓，也可以卧薪尝胆，而在《Arist Craisi》中，复仇是哀伤的路标。艾丽莎因家人被穴藏恶魔所杀，而向沿途所有的穴藏恶魔复仇；含冤而死的少女成为恶魔，憎恨全镇的人；濒死的母亲拼命保护的孩子，却将母亲“你应当幸福”的遗言当成诅咒……有些伤痛造成的悲伤太过深沉，复仇似乎成了唯一的救赎，但人们总是忘记，因复仇而踏上的旅程没有回头路，如同以血为养料的冬至草永远谋求着下一滴血。

小说的章节很有特色，在顺向发展的故事章节之外，还穿插着“间章”、“幕外”、“听众的话”等短故事，每章开头也多以诗歌为引。将完整的故事以帷幕分隔的写作手法让情节像舞台剧一样徐徐展开，读者成了观众，角色成了演员，能以戏剧的眼光看待一部小说，也是别样的体验。短故事营造出类似童话的氛围，只不过对于童话而言，《Arist Craisi》实在有些太过黑暗。

《Arist Craisi》的插画师是曾为《机巧少女不会受伤》、《我女友与青梅竹马的惨烈修罗场》等多部轻小说绘制插图的知名画师LLO。LLO笔下的艾丽莎一头银发，青灰色的眼睛渗出忧伤。淡雅的配色和与艾丽莎旁观者般的淡漠暗合，人类与怪物共存的异世界跃然眼中，恰到好处的插画为小说增色不少。

诛杀怪物之人，自己也会化作怪物。罪魁祸首的尤金出于兴趣制造不幸，产物之一的艾莉西亚仍将其认同为“父亲”；空有人类外表的诺埃尔为解放同族而献身恶魔，却被双子洛折磨致死。怪物与人类的界限渐渐模糊，一切都陷入癫狂，一切都尽是荒谬，在绫里惠史创造的世界中，角色和读者都在渴望着拯救。

以一己之力对抗无尽的穴藏恶魔，艾丽莎和葛兰的复仇之旅悲壮而唏嘘，同样令人唏嘘的还有因为销量问题三卷便遭腰斩的《Arist Craisi》自身。一本小说的结局，总像是薛定谔的猫，在翻到最后一页之前，给作者寄刀片还是寄情书都是未知数。愿有更多人能一同守护艾丽莎与葛兰、穴藏恶魔与无名之妖的这段奇幻、哀伤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