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中的世界

• 书名：《封闭的世界》（絶望系 閉じられた世界；后在新潮社再版时改题《絶望系》）
• 作者：谷川 流
• 插画：G·むにょ（電撃文庫版）；huke（新潮文庫nex版）
• 日本出版：ASCII MEDIA WORKS電撃文庫；新潮文庫nex，一卷完结
• 中文译版：轻之国度（译者李威）

若陶甄禀于自然，森罗均于独化，忽焉自有，怳尔而无，来也不御，去也不追。

——范缜《神灭论》

新潮文库NEX版封面

2016年正值《凉宫春日的忧郁》动画开播十周年，不过官方的反应却比较冷淡。原作小说自2011年之后也数年未出新作，让人不禁陷入思考：谷川流到底干什么去了呢？

追本溯源到谷川出道早期，《凉宫春日》系列取得巨大商业成功之时，他曾写过一部黑到骨子里的异色小说——《封闭的世界》。在这本轻小说中，或许我们可以发现一个不太“谷川”的谷川流。

当初在电击文库和新潮社出版时《封闭的世界》的宣传语分别是“鬼才献上的冲击的实验作”和“被封印的奇书”，一股浓浓的禁书味道。书如其名，《封闭的世界》是一个发生在封闭背景下的故事。八月某日，高中生建御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天使、恶魔、死神、幽灵四位不速之客，不知所措的建御只好打电话给好友杵筑求助，进而被卷入了一系列怪异的事件中。

封闭，一方面是时间上的不可逆。容量巨大的情节在七天内完成起承转合，单向时间线上的绝望一旦发生，就如同蛋白质的变异般不可逆转，时间是所有人都逃不开的莫比乌斯环。另一方面则是空间上的闭锁。角色的人身自由并非被限制，但他们却受限于身处事件漩涡的自我本身，因而无法抽离。

小说的八位出场人物之间存在着一种奇怪的矛盾。非人类四人组中，天使是喜欢讲黄段子的大胸御姐；恶魔是沉迷游戏的废柴青年；死神是天然系的Loli；幽灵是弱气的少年。乍看这些人随处可见，非人者拥有了人类的性格设定的同时，他们又有着异于人类的价值观。

人类四人组除建御外，杵筑淡漠且不近人情，乌衣姐妹的姐姐神名是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妹妹美和是扭曲的受害者，三人都游走于正常之外。非人类的“异常”被设定为普通，但他们仍然异常；人类的“正常”被设定为异常，但他们仍然普通。

男主建御是书中唯一一位保有常识的正常人。剧情还尚可轻松的时候，不遗余力地扮演着吐槽役；剧情沉沦于绝望的主题后，建御拒绝崩坏式的麻木，似乎让人看到了反抗的微光。可建御依然只是个平凡的少年，他改变得了世界吗。于是，这又是另一层的绝望。

电击文库版封面

不同于一般轻小说平铺直叙的叙事方式，《封闭的世界》风格偏向意识流。突然出现和转向的对话不断切断角色的思路，模仿意识无法在一个问题长期逗留的客观形态。思想跃出文字编织的网格，放佛故事不是朝着作者设定好的方向在发展，而是在读者的见证下无可避免地流向了结局，世界被宿命般的无力感侵染。

小说情节松散而跳跃，一会儿是建御与天使恶魔同居的日常，一会儿是杵筑和乌衣美和交往的肉体关系。既要发现幽灵生前的生活，又要深究连环杀人案的真相。关键信息和冗杂信息常常混杂在一起出现，构成一种无秩序的混沌状态，给读者的阅读和情节理解增加了不少障碍。

2003年刚出道时的谷川流才华横溢，写作勤奋，投啥中啥，出版新刊的速度和打字机一样快。2007年进入瓶颈期，到了2011年《凉宫春日的惊愕》的后记则变成了“没来由地下不了笔，拖到连正常生活都有些拮据。果然，都是些借口”。是否，在《凉宫春日》和《逃离学校！》系列带给读者巨大能量的同时也从作者本人那里吸走了同等分的能量呢？

《封闭的世界》的写作期间，《凉宫春日》系列已经在大赚特赚，谷川流不再需要为生计拼命写作。换言之，这是一本无视商业拒绝套路，纯粹表达谷川流自我世界的私小说。创作者越是攀登幻想的高峰，越是会懂何为“高处不胜寒”。积累的精神力化为了这本铺满黑暗散布绝望的《封闭的世界》，丝毫不留喘息余地，不管是给读者，还是给自己。

本文题记引用了范缜的《神灭论》，在神学盛行的南北朝大肆宣扬无神论的做法与《封闭的世界》生为人类却偏要否定“人类本位”价值观的主旨暗合。万物生成皆有其理，复杂现象随其而动，忽然自己发生，忽然自己消灭，无能阻止其生，无需留恋其死。存在即为合理。

正像昆虫的存在无关对错，人类却按照自身的好恶区分益虫、害虫一样，天使、恶魔、死神皆有自己的立场，人类角度的残酷不已，可能只是神明立场的习以为常。标榜“唯一高等智慧生物”的评价体系有太多天真的主观，以为相似就能相通，到头来才发现整个世界都是神的盆景箱。世界，在诞生之时就是封闭的。

作为一部黑暗系的异色小说，《封闭的世界》从写作手法到主题思想都剑走偏锋，这样的“怪书”，在看到作者之前根本想不到是出自谷川流之手；看到作者之后又觉得也只有谷川流才写得出。阅读，可以深思死荣生哀的精神内涵，也可以单纯享受一场黑色的盛宴，反正谁也逃不出名为世界的牢笼。